那一年,我花光了一生的积蓄买了一张票。之后,便坐上一艘前往岛国的邮轮。在这艘油轮上,只有一个乘客。我要去会见一位重要的岛国朋友:宫七骏。宫七骏是我的朋友,是一个著名的漫画师。我此行的目标,是为我的新书作几幅插图。
岛国上的天极岛,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终年被迷雾笼罩,任何登上岛屿的人都将一去无回。而我的朋友宫七骏,正居住在那里。
油轮在离岛十公里的地方停下,按照约定,他们把我放下,就返回了。
我独自一人,划着一艘小艇向着这座岛前进。沿途的海鸟,发出凄厉的低鸣。各种叫不上名来的大鱼,在船的周围盘旋,他们的脊背被太阳晒得很黑,肚皮却白得发亮。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独自靠岸,登岛。在于我,这座岛完全没有传说中那么神秘。从岛上向外看去,景色宜人,风光旖旎。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老朋友,我还是兴奋得很。
很快,我便来到岛的中心。这里,有一座小规模的市镇。街道没有人,车却在道路上驶来驶去。各种商品装在塑料袋里,在商店门口进进出口。天极岛,果然不是一个寻常所在。
“让一让,请不要站在路中央。”有人推了我一把,我举目,四顾无人。嗯,这里应该有一群看不见的人生活着,他们身体透明,却真实存在。
“对不起。”我以一口流利的岛国语应答,不停地向着对面躹躬致意。
此行不虚,不知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奇遇。我按着门牌号,逐一的找去,很快找到了宫七骏先生的住所,那是一座十分雅趣够别墅。前面的部分被改造成一座咖啡厅。
咖啡厅的大门敞开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
“欢迎光临,先生请到这边坐。”一群看不见的服务生把我领到吧台前。
“我找宫七骏,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对不起,主人出门了。”吧台里传来一个甜美悦耳的声音,这应该是我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这声音如同是哈蜜瓜的沁甜,让人着迷。
“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女儿千寻,他拜托我照顾好您。请问,您要不要喝点什么?”
“随便,来点果汁或水吧。”
一双看不见的手,把一杯果汁缓缓倒入到我面前的长杯里。
“为什么我不到你呢?千寻小姐。”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您最好还是不耍知道的好。”
“我想我有些累了,这里有休息的地方吗?”
“有,请跟我来。”千寻小姐的脚步轻盈,看得出她很有教养。她浑身透明,一对手镯玉色可亲。
台阶若明若暗,千寻小姐十分贴心,总在我即将摔倒时及时挽住我手。她的手,温润如玉,散发着丝绸般顺滑的温暖。
“这画上的小姐,是谁?”
“是我呀,尼古拉先生。”
“过去的您可真美呀!”
“是的,那时的我还和您一样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那么,您是怎么变成透明人的呢?”
“贪婪,先生。这里的人,都可永生。不生不灭,却也透明。长期居住在岛上,喝这里的水,都可以成为透明人。所以,尼古拉先生,请不要在此久居。”
“谢谢提醒。”
“千寻,千寻,请接受我的求婚。”楼下,一醉汉的声音响起。一大捧花,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捧在手里,在空中摇来晃去。
“请回吧,山木先生。我早就说过:千寻是永远也不会嫁人的。”
“千寻,千寻,你是不是被那个尼古拉迷住了。尼古拉,你出来,我要和你决斗。”醉汉手举酒瓶,坐在了凉亭之中。
“不要理他,他人不坏,只是一个醉汉罢了。看,这里有他年轻时的照片。”千寻说着,举起了一个长杯,细细地酌那鲜红的果汁。
“没有生,也没有死。除了身体,其他什么不少。换我,愿意在岛上生活下去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这份勇气。
风轻轻地吹过空荡荡的街道,往日的孤独泛上心头。无数个寂寞的夜晚,我独自走过冰冷的长街,路灯印下我孤单的身影。财富,填不满内心的空虚。在天极岛,千寻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漂泊了这么久,我的心里忽然有了如归的感觉。千寻每天陪着我,看大海,讲故事。我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唱。
“尼古拉,这是宫七骏托我转交给您的画稿,您该回去了。”
“回去,好。”我依依不舍,拉起行李箱。这一个月来,千寻的声音如磁铁般吸住了我的心。我一刻不见到她,心中便慌到无法形容。
“想走,小子,只怕没这么容易。这十年来,你听说有人从这里离开吗?”醉汉的声音又响起。
我扭过脸,困惑地看着千寻。
“不要理他,尽管离去。”千寻的声音中,有一丝凄凉的伤感。
“再见,千寻。”这一个月,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而我离岛越远这种透明就越明显。
“喝下这杯果汁,算作送别。”
“怎么这么腥?”我皱着眉。
“因为这是我的血,你喝了就可以活下去。无极岛,永远也不要再来了。这里,就是一个大骗局。”
“千寻,千寻,你不要死呀千寻。”醉汉的声音又响起。
“什么,无极岛的人不是不会死的吗?”我慌了。
“任何来无极岛的人都不能离开本岛,否则将在海上死去。唯一的解药是心爱的人的永生之血,献出者将很快死去。”醉汉哭道。
“有没有解法?”
“让她心爱之人和她结为夫妻。”
“这,这,这……”
为了救千寻,我拼了。第二天,宫七骏回来了。作为岛上唯一一个非透明人,他亲自为我和千寻举行了婚礼。
“千寻,千寻,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要吓我。”
“不要喊,我在这里。”
亲爱的朋友,在您读到本文的时侯。我,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在异乡,正在和一个心爱的人默默生活。若明若暗,不生不死。朋友,如果我邀请您来无极岛作客,您愿意来吗?
作者:彭伟,“使劲吹文学奖”获得者,科幻文学作者,代表作品《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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