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相停好自行车,推开自家小院的门。
夕阳的余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岁月的霜刀刻画在额头的痕迹清晰可见,剃成板刷寸头也难掩两鬓新生的斑白发丝,原本就不高的身板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佝偻。
52岁的他看上去要比同龄人多了些许沧桑感。
坐在家门口等着他回家的女儿,快步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往里屋走,妻子正在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屋里热气腾腾,温暖无比。
看着年轻又疼他的妻子、日渐懂事的女儿,孙贵相的脸上写满了爱与幸福。
01
车站躲雨遇哑女 于心不忍领回家
孙贵相出生在山东枣庄滕州的一个小山村,三个月大的时候,妈妈因病去世,父亲把他送到外婆家。
饿了,外婆就弄点红薯粉搅成糊给他吃,冷了,家里哥哥姐姐穿剩下的棉衣棉裤套一套,那棉裤的膝盖上张着两只大嘴巴,冬天呼呼的北风,直往大嘴巴里钻。
17岁的孙贵相在外婆和父亲相继过世后,回到了自己家里,和哥哥一起生活。
25岁那年,孙贵相告别哥哥一家,独自来到江苏徐州的一个砖瓦厂打工。
那天下午,孙贵相把随身的行李装进了一个红白条纹的编织袋里,准备回老家滕州。
天公不作美,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孙贵相没有雨伞,就把随身的袋子顶在了头上,一路飞奔到的公交站台上躲雨。
“呜呜呜,呜呜呜”一阵女孩子嘶声裂肺的哭声传来,孙贵相赶紧拿下头上的袋子,转过头去,在站台的角落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哭着。
孙贵相是个心软的男人,听不得哭声,他走了过去,轻声地问道:“小妹,你哭啥呢,找不着爸爸妈妈了吗?”
小姑娘看到有人过来,马上抬起头,“哇哇- 爸爸- 哇哇-”小姑娘用手比划着,嘴巴里发出类似“爸爸、爸爸”的声音。
孙贵相没听懂,继续问道:“小妹,不要哭了,你的家在哪里?”小女孩摇着头,边哭边“哇哇”的用手比划着。
孙贵相猛然意识到,小姑娘是个聋哑人,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小姑娘到底是跟家人走丢了呢还是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呢?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些不知所措。
孙贵相的突然出现,像是黑夜里的一束光,站台上哭了很久的小姑娘似乎看到了一丝光明,她着急又可怜地看着孙贵相,嘴里“哇哇哇哇”说着,双手不停地比划着。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气越来越冷,小女孩身上的衣服被雨淋透了,边哭边打着寒颤。
公交车开过,孙贵相顾不上上车。他拉开行李袋的拉链,从里面翻出一件厚外套,给小女孩披上。
这时的小女孩,停止了哭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给了他温暖的男人。
孙贵相终于舒了一口气。
“滴滴--滴滴--”又一辆公交车在站台旁停了下来,孙贵相拎起行李袋,准备上车,回头看着旁边的的小姑娘,他有些不忍,对小姑娘说:“小妹,你在这里等你爸妈来,不要乱走。”
说完,孙贵相转身朝着车门跨去,说时迟那时快,小姑娘突然起身,拉住孙贵相的衣角,哇哇哇哇地要跟着他一起走。
被拉着衣角的孙贵相,一脸的尴尬与无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两人纠缠之时,公交车“滴滴-呜---”,朝着前方疾驰而去,身后溅起水花一片。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而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公交站台,突然有了些亲近感。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当下一班公交车来的时候,孙贵相带着小姑娘一起上了车。
车站偶遇02
多年寻亲终未果 想要放弃却不忍
哥哥嫂嫂看到孙贵相带了个小姑娘回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并不宽裕的家里,怎能又多一张嘴呢?而且又是一个聋哑人。
孙贵相和哥哥嫂嫂商量着说:“来都来了,暂时让她和家里的二姑娘一起睡一晚吧,明天一早我再想办法把她送回家吧!”
第二天一早,孙贵相早早地起了床,带着小姑娘来到滕州市里,转了好多个路口,又带着小姑娘走到附近的乡村,每到一处,小姑娘都是摇手说不是。
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天,什么线索也没有,看着天色渐晚,孙贵相又把她带回了家。
哥哥嫂嫂一看,这傻小子又把小姑娘给带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叫你把小妹送回家,你咋又带回来了呢?”
孙贵相憨憨地说:“小妹找不到她的家,又不能把她放掉,就先让她住这里吧,我过几天就去打工,等有了钱再帮她找爸爸妈妈。”
那天晚上,孙贵相突然想起,小姑娘不会说话,会不会写字呢?让她写家在哪里,小姑娘拿起纸和笔,歪歪扭扭地画了几条长短不一的竖线,孙贵相看着似乎像个“川”字,他想,小妹的家可能在四川。
四川离山东,那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啊,那个时候,交通不便,家里又没钱,帮小姑娘找到家,简直跟登天一样。
孙贵相又一次去了江苏徐州的砖瓦厂打工,他每天起早贪黑搬砖,一点一滴攒钱,一心想着要帮小妹找爸妈、找家。
当他攒够了二百多块钱,就匆匆地回了家,带着小妹去四川找家了。他俩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四川绵阳。
先是去了当地的派出所,警察叔叔说:你们提供的信息太少,没法查啊。
从派出所出来,孙贵相有些失落,但是他还是不死心。
两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孙贵相跟小姑娘比划起了手语。
相处的时间久了,小姑娘的手语,孙贵相不仅能听懂了,也能比划几下了。
小姑娘告诉他,他们家住得是泥巴墙砌的平房,睡的是火炕,吃的是苞米茬子,玉米饼子贴在锅上的,下面还可以炒菜,家里还有地窖,有土豆、大白菜。
孙贵相领着小妹,边打听边转悠,可是,所到之处,都被小姑娘摇手否决了。
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了,孙贵相又带着小姑娘回山东老家了。
哥哥嫂嫂看着这一根筋的傻小子,摇了摇头,啥话也不想说。
后来,哥嫂托人给孙贵相说了门亲,那对象看着孙贵相一直带着个小姑娘,心里也觉得不爽,在要她还是要她的挣扎中,对象转身离去。
经受了这次打击,孙贵相终于痛下决心,他对哥哥嫂嫂说:“我决定要把小妹送走,让她自生自灭吧。”
跟家里人借了一些钱,帮小姑娘准备了新衣服、新棉被,买了点吃的,一起放进了包裹里。
晚上,孙贵相翻来覆去睡不着,把小妹送到哪里好呢?小妹说她家在四川,那就把她送到江苏的南京吧,这样小妹离家就近一点。
第二天,孙贵相就带着小妹,乘上了山东枣庄到江苏南京的大巴车。车到了南京站,孙贵相对小妹说:“你在车上等着,我去买点吃的。”
孙贵相下了车,他并未离开车站,而是躲在了一个墙角落里,他想要看着小妹的去向。
驾驶员发现了坐在车上的小妹,问小妹为什么不下车,小妹哇啦哇啦一通比划,驾驶员也听不懂,就把她赶下了车。
小妹拿着孙贵相给她准备的包裹,下了车,不敢走远,站在车旁边的路上,左顾右盼等着孙贵相的到来。
等了很久,小妹没有看到孙贵相的身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坐在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此时在墙角落里看着的孙贵相又一次心软了,他快步走向小妹,一手拉着小妹的手,一手拿起包裹,说:“走,小妹,咱回家吧!”
人生就是如此,有缘的人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孙贵相又一次食言了。
喜结连理03
日久生情结连理 相依为命养孤儿
在来来回回的折腾中,孙贵相和小姑娘渐渐有了感情,等小姑娘到了法定年龄的时候,两个人成了亲。
帮小妹找家,找父母,是孙贵相心心念念的一件大事,况且小妹现在是自己的妻子了,更加义不容辞了。打工在外,孙贵相只要碰到四川的人就打听,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后来,有人跟孙贵相说,睡火炕,有地窖的地方可能在河北,你们去那里找找吧!
于是,孙贵相打工赚了点钱就往河北跑,去了保定,唐山、石家庄等地方打听,都是无果而返。
转眼,夫妻俩已携手走过了11年。
那天,孙贵相夫妻俩卖完糖葫芦,看着时间还早,准备去店子镇上买一些米面,孙贵相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小妹,路过店子镇店子桥的时候,孙贵相看到马路北面地上有一个纸箱子,他停下自行车,对小妹说:“小妹,那边有个纸箱子,你过去捡了,拿回家可以卖钱。”
“哇哇,哇哇,哇”小妹指着纸盒,朝着孙贵相比划着,很惊讶的样子,孙贵相感觉有些不对,会不会箱子了有什么东西,他把车往旁边一靠,也走了过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个纸箱子里,躺着个刚刚出生的小宝宝,身上裹着一个红色内里带花纹的小棉被,身边有一袋奶粉和一个奶瓶。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可怎么办呢?老实善良的孙贵相夫妻俩站在纸箱旁,等了一个多小时。
天渐渐黑了,孙贵相心里想,小妹不能生育,这个孩子或许是老天送给他们的礼物。
夫妻俩决定把这个孩子带回家去抚养。
了了心愿04
命运多桀不放弃 多方合力了心愿
慢慢地孩子快三岁了,孙贵相发现孩子还不会开口说话,就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先天性耳聋,可能一辈子就不会说话了。
孙贵相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命运对他的一次次打击,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依然打工种地,与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相依为命,过着平淡而温暖的日子。
而他的执念,始终未放下,这辈子,一定要帮小妹找到他的父母,找到他的家。
有一天,他在电视上,看着中央电视台的一档帮人寻亲的公益节目《等着我》,就在平台上发布了帮小妹寻亲的信息。
经过央视寻人团的努力,终于找到了小妹的家和她的父母。
原来小妹的家在河北石家庄,那年跟着村里的两个四川女人去扎鞋帮子,后来,那两个四川女人回来了,小妹却失踪了。
05
后记
孙贵相用了25年的时间,帮助聋哑的小妹找家,用他的话说,自己从小没有妈妈,心里一直希望帮小妹找到父母,找到家,小妹有父母了,他也就有父母了。
孙贵相的一生与两个非亲非故的聋哑人相厮相守,彼此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在常人看来,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孤独。
但,正是这样一个饱尝孤独滋味的人,却把命运对他的一次次亏欠,变成他帮助别人的理由。
虽然他们的生活很清苦,但他们彼此有爱;虽然他们的房子很小,但他们彼此温暖。
( 本故事素材来自央视《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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