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道，非一人而合，非一人而裂
“上天赐予我们梁才辈出的后代，孝与不肖可是教出来的。 ” 太康王说完，已经走到了誓言阁前面，又道，“九言居可算是人才辈出，可这不肖的程度却也超过了才华，你们入学，都教些什么呀？”这声音浑厚低沉，却听得人冰寒刺骨，曲汇言被吓得一个哆嗦，慌忙带领誓言阁众人跪下叩首。
太康王微微弯腰厉目看着他，声音忽然严厉，“我朝之内有一半九言居培养出来的官员。这些人，若都是些连父母师门恩情都可舍弃的忘恩负义之徒……”他把尾音拖得老长，声音也如正在续备的弓弦，越拉越满，听得众人直冒冷汗。
终于，那句尾音达到了极限，一声暴怒，镇得所有人一颤，“家国何安，九州何以归服？”同时唰的一声，佩剑从他腰间抽出，啪一声抵在了曲汇言颈上。
太康王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发如此大怒，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朝中出自九言居的官员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全部跪下齐声道，“主上息怒。”
小莳的心忽然吊到了嗓子眼，脑中一片空白。燕小炳见她不对，悄然伸手扯了她一把。
曲汇言的手轻轻抠着土地，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臣子以国为重，子女以家为安。上报国恩，孝父母师父，下亲弟兄姊妹。是九言居规训。入学之人，必尊此训教诲。离学之日，必以此训为誓。入朝之臣，经王朝严厉选拔者，均为九言居梁才。对归训以达化身入骨之境。方能立其谋位。定不会有忘恩负义之徒。”
曲汇言的一番言辞，既表明了九言居为人臣子的态度，又肯定了王朝选拔的人才能力，保全了王室威严。
但他知道，太康王如此震怒，是因为云宁私自离宫，对于这个女儿，他怎能不知去处。又怎么查不到是他送走的？
云宁连王后的葬礼都没有出现。群臣虽没人敢说什么，但谁能不猜测他们父女之间是否因王后的死有了隔阂。他王室的颜面何在？这一场王后祭天的大戏又怎能不落下话柄？
“言儿，这个你一定要保管好。”
“这什么？”
“我九言居的命。”
“我不要……我是不会接管九言居的，您别再打我的主意。”
“你以前可以选择自己的自由。但是，九言真诀一出，就由不得你。这是命！”
“您不要拿区区几个字就想绑住我。当时形势危急，我是不得不说。”
“哎！”曲汇言第一次在老头子脸上看到惆怅。
“区区几个字？那可是天命，是你的命，是九言居的命，也是天下所有人的命！”
“你可以不要你自己的命，可是，你能看着九言居在你眼前毁于一旦么？能看着你养的那些女人，血流成河么？你能见这天下人深陷苦难于不顾么？你若做得到，就可以不拿着它。”
“对了，这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给那位的。让他亲自拆开。”
曲汇言任由长剑架在颈上，缓缓直起身子，双手奉上九言老人给他的锦盒，浅声道，“祭天之时，祥和为重，主上，请息怒。”
宫人忙上前道，“是呀，主上保重身体。”一边接过曲汇言呈递的锦盒，一番检验后交给了太康王。
太康王收了怒意，将佩剑一扔，拿起锦盒内九言居的印物，发现上面用红线绑了一缕发丝。
他展开手书，上面只留了几个字，“缔亲结缘，人服心归。”
曲汇言虽没看到手书上写了什么，但他看见云宁的发丝被红线绑在印物上，已经知道了老头子的用意。
此物由他呈上，自是授意他日后接管九言居的承诺。云宁虽任性出逃，却还是太康王最宠的公主，王室的血脉。原本太康王就是利用云宁掌控朝臣的。现在许下九言居与云宁的姻缘，不仅表了九言居的忠心，还帮太康王挽回了出逃的女儿。
他确实保住了九言居，保住了云宁，保住了誓言阁，至于有没有保住天下苍生，他还不知道。但是，他却把自己丢了。
他不入朝堂，创办势力，是想远离钩心斗角的纷争。他刚一入世，便被众臣推入风口，逼着他去战场劝和。美其名曰，赞他能力超群。拥他崭露头角。但是，这里掺杂了多少妒忌和算计他怎会不知。
名声大噪后，真能功成身退么？
云宁对他的爱慕，在九言居就已经很明显。只是她高高在上的性格从来都喜欢对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总以为，他也是她唾手可得的东西，根本逃不掉。
他不入朝堂，自然也是不甘心成为他们王室的利器和玩物。
这样多好，名声坏了，又落入势力，低贱了自己的身份，至少还能留一份自在。
更重要的，还能帮老头子还一些欠女人的债。老头子不定期发疯，抓来些卖艺卖身的女子使劲折磨，这从小就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同时，也让他更加同情那些柔弱的女人。
同情，对，他曲汇言天生就心软。看谁都可怜。他喜欢的，他厌恶的，他都会可怜。
这便是他的弱点了吧！他兜兜转转，还是被绑了回来。还不是因为这一弱点。难道，弱点就是命？
小莳的脸映在他的脑海里。她是第一个可怜过自己的人。她冷冰冰的，她霸道地扒开他的衣服。她看着他肩上的伤，眼中淌过一丝心疼，却并没有让他感到被怜悯了。
“别动——我可不想埋一具陌生的尸体。”
昨日一早，他醒来时，小莳为他准备了粥米。他又在她脸上看到了笑容。
那笑容渐渐淡了，他的心也随之碎了一地。
太康王命人收下锦盒，长舒了一口气，“起来吧！”说完，也不等曲汇言谢恩，由人搀扶又向羲和走去。
曲汇言没有谢恩，也没有起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吓傻了，谁能知道，他是丢了什么。小宗跪着爬到他旁边搀扶他，却没有拉动。
小莳的心似是被什么攥着，眼眶微红，一直望着曲汇言。曲汇言微微向她侧头，终于还是没有回过去。他或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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