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沉重，所有人的心情都如此的沉重。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陪陪爷爷，除了劝慰，我不知道怎么帮他驱赶悲伤，怎么让他不要回忆过往，怎么让他觉得这里热闹而不是孤寂。静静的陪着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不停的念叨起过往，念叨起她的好。想，或许，我本就是错的，让他做他自己想做的，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慰吧！
就那么几天功夫，爷爷突然从一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目光暗淡而悲伤，连身形也一下子小了很多，扶他坐下，发现手臂突然空落落的在衣袖里，一下子就这么骨瘦如柴了。是啊，有那么好几天了，他不吃不喝，夜夜难眠，怎么不会瘦呢。吃点东西，好好的活着，才是对死去的人的最好的纪念，爷爷好像听点我的劝，喝了点粥。
夜里，跳跃的祭祀的烛光里，爷爷轻声的讲着过往……仿佛都是说给奶奶的话。
“她从来不会吵架，不给你生气。我有时候脾气不好，但是不管怎么发脾气，她都不会给你吵。或者我说了什么，一声提高音量的叹息，‘哎，’她就什么话都不说了。这是要有大的度量和隐忍才能做到了。她常说：‘让三分心平气和。’所以，这一辈子，我们都没有红过脸。”我也默然，是啊，奶奶脾气最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跟您吵过。
“她有骨子里的善良。记得，有很多次，干馒头掉的馍渣儿，她都扫扫撒在院子里，我问她干什么，她说麻雀来了可以吃。有次我听到院子里有很多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还有翅膀扑腾的声音。出来看时，她脸上带着笑，平和，安静，一群麻雀欢快的围着她，有的在她的脚边啄食，有的还上下翻飞跳跃。”是啊，那一幕，奶奶的纯真，善良，印在了爷爷的脑子里。
“别人对她的好，她会记在心里一辈子。五八年那会儿，家徒四壁，人都快饿死了，成份又不好。河边住的那人，现在已经没了，偷偷在衣襟里藏了四个馒头，趁着天黑送给她，这个她念叨了一辈子，好人。”是啊，这个我也经常听奶奶说，大好人，记他们一辈子恩情，说的次数多了，心里还埋怨奶奶啰嗦，忘事，一遍遍的说。是啊，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哪里仅仅是雪中送炭，是冒着危险送的救命的粮食，在冰冷和绝望里，给她了希望，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为了活命，她付出了她最大的努力。那些年全家都实在饿得没有办法，你爸饿得天天就扶着门框哭。她实在没办法，就出去讨饭，她可是千金小姐，小时候是衣食无忧，哪做过这样的事情？就头上搭个毛巾，篮子也盖着，走到几公里外的村庄去，因为怕被人熟人撞见，觉得丢人。那次有一个好人家给他了满满一篮的馒头。她一直记得人家，甚至那人家的位置，想何时报答人家。有时也许是上天看着呢，那家刚好就是你大姑姑家，那好心人，是就你大姑姑的婆婆。”是啊，好人总有好报，善良的人，不知何时总会遇到你的贵人。
“她一辈子节俭，省吃俭用。”我疑问，：“是不是饿怕了？”爷爷却摇摇头：“这是她的家教，她从小家教就是这样的。家里虽然很富有，在省里都是挂了牌子的，有1000公顷以上的人家都会有一个牌子。勤俭是富有的基础，这就是她被教育的理念。她一辈子都保持着这个习惯，衣服缝缝补补，一辈子没有自己买过多少件新衣，后来条件好了，姑姑们买的新衣也老是舍不得穿。也从来不去赶集市，不贪图享乐。”我也点头，“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吃番薯剥的皮，奶奶总说不要让我扔掉，记得扔到猪圈里。”
“她很聪明的，思想先进的。你奶奶的爹爹请了私塾先生，不过是专门教你那舅老爷的，她的弟弟，可是教几遍都不会。但是她做在屋里一边纺棉花一边细心的听，她弟弟还没有学会的时候她就会了。那时女子是不让读书的，就是那句俗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后来争取家人的同意，读了几年书，那时已经很不容易。所以她识字，一直到带上老花镜还保持着读书看报的习惯。她思想也是先进的，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她没有像大多数那辈女子一样，没有裹脚。”这个我是知道的，我奶奶一向走的稳当，没有像其它老奶奶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我见过奶奶的大脚。奶奶真了不起，真有勇气。也记得爷爷奶奶常常各自带个老花镜，坐在一起读书，基本谁也不理谁，但是默契也都在这无言里。
“她坚持，倔强，忠贞。有很多年，我常年在外，再加上家里的一些变故，太爷爷，大爷爷先后去世，一下子家里失去了靠山，大奶奶也带着她的孩子改嫁了。一些村里的人，都说这家人散了，散了，也有村上的人怂恿她改嫁，在这家过日子太苦了。但是你太奶奶，和奶奶，在这点是坚决的，倔强的。丝毫不为所动，尽自己的全力撑起这个家。”是的，奶奶跟我提到过，“奶奶真让人佩服，记得听她说起过，日子太难，有次抱着才一岁的叔叔在河边坐了很久，哭啊，想要是跳进去这日子就不用这么难了。”但我那时并不能体会她。
“最后那几天她是真疼啊，一直忍不住叫。以前怎么疼都不吭声的。九十多岁了，去了也是种解脱。我在看电视，不知道她出门了，要是知道，也不会让她摔那一跤，年纪大了，摔一跤，经不起动大手术了，说没就没了……”看着奶奶同岁的爷爷，像个孩子似的，一边自责，一边叹息，一边难过的声音也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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