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
七月初九,天气闷热得把阳光压到每个人的身体里,初九套上白色的T恤和紫色运动裤,骑车去海边石头上坐着发呆。小镇的市场上腾起烟气,炸货和烤串每天都pk着争先出炉。一只细长的烤玉米和两个菜卷足够初九看碎石堆满的岸边人们用网兜抓螃蟹。海浪一扬一扬地拍打着碎石头,初九也并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用水泥和石头堆成阶梯伸到海里,下脚都很困难了,再也不会有想要扑进去的欲望。
一棵假的椰子树,一个强壮白嫩的少年,带着蓝色边框的细长眼镜,半个人被埋在沙坑里,手里捧着市场上出售的捕鱼笸箩,里面有一团透明的柔软的海蜇。初九想着新鲜的海蜇头和蒜末青菜拌在一起应该是一道下酒好菜。少年突然甩开它,一只手攥在另一只手上面,表情扭曲痛苦。
初九跑过去,有红色点状的蛰痕。初九看他出不来身体就用手挖沙子。少年停止低声叫喊,全力憋住声音,但是仍旧有汗从身上冒出来。由于小伙伴的恶作剧,他被埋得很深,腿有些麻木。初九帮他按摩腿部,轻轻地揉着小腿。
“啊,可以了,就到这里吧,我应该能走了。“少年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哦,谢谢。”他又回过头补上一句,眼皮都没有抬。
没等初九说不用客气就不见了踪影。“没礼貌。”初九拿出纸巾擦擦头上的汗,撇撇嘴。
少年觉得很没有面子,在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面前这么丢人,只一心赶快离开到诊所治疗这该死的蛰伤。
初九无聊得紧,回到市场再来一粒烤玉米,忽然有人从右肩拍了她一下。初九从沉在歌词里的思绪涌回来,从左侧回了头,这种伎俩在学校也是天天被练习了。
“哈哈,你很聪明啊。我叫立水,你叫什么?”是刚才被蛰的少年。
“初九。”初九扬起头,看高过她一整头的少年。
“我刚才太疼了,请你吃烤串,感谢大侠搭救之恩。”立水红着脸用探寻的语气看着初九。
初九坐到立水的桌上,四五个同样年纪的少年起哄地让立水请客。
感谢的话并没有客套地放在嘴上,只是学着大人的模样,举杯,一饮而尽。年轻的他们自也不用劝酒助兴,天南海北地胡侃,吹牛,初九也倔强地一起。第一次畅饮总是觉得自己是个无底洞,直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笑,为什么又大哭,然后,我们这就算是朋友了。
立水他们从另一个大些的城市到这边来上高考前最后一年。缘分也窸窸窣窣地赶过来,立水与初九是同年不同班的。
初九的父母常年出门打工,她也算是留守的最后一年了。因为在旅游区中,回迁改造之后初九可以被分到一个单独的单元住,只是它需要每天爬四层。但是仍旧很值得,因为昨天初九还在怀念小镇的慢吞吞的午后,趴在窗台上一眨眼就能看到远处的山和闪闪的云彩;楼下还有新鲜打捞的鱼被推着叫卖的声音;栅栏边缘老邻居种了豆角,大葱,韭菜一类的新鲜蔬菜卖给来这里旅游的人们。
这真的是个小地方,直到毕业初九也没有等到电视机充满仪式感的高考誓师大会,没有人异常关心你的模拟成绩。所以,初九经常放学以后去看立水打篮球,帮他凉一壶水。
他们总是会因为这个圆球跑得满身大汗,用手再抹一下脸,立刻就和了泥。或者会被撞倒,痛苦得倒在地上抱着腿,坐一下就寂寞难耐,瘸着要求上场。或者与外人打赢了之后没有音调地喊出爱的歌曲。
初九很寂寞,时常一整天也没有人说话,立水几个人就欺负她一般让她打水,跑去买饮料零食,帮他们抄作业什么的,这样忙起来初九就没有时间总是郁郁的。
立水就像是山谷峭石的一片裂缝,耀进她的生活。这个少年总是很有活力,阳光就贴在他的背上,做什么都跑来跑去的,嘴巴闭起来很小,笑起来也小,吃东西却能吞下很多。可能他最擅长应该还是说笑话段子,因为其他男生跟他一起就会时常发出哄笑的声音。可是他跟初九一起的时候却没有讲过笑话,只看初九爱看的书,听初九爱听的歌,因为立水从来不会觉得初九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帖,就是哪里都很好。
“嗯,对啊,你哪里我都喜欢得紧。”初九仿佛又听到了立水的声音。
夏天的尾巴,小镇还是很惬意,游客络绎不绝,各种食物也蓬勃而出。每天立水都会在中午休息的时间顶着刺眼的太阳软磨硬泡借别人的自行车跑到小镇另一端的冷饮店,买上一杯冰咖啡。冷饮店的老板根酷,只有中午和傍晚各有两个小时开门,其他时间就骑着机车离开了,扬起一路灰尘,立水完全不能追上,他想要一个吸管而已。
夏天的冰咖啡,放着假果脯的刨冰变成秋天的烤冷面和炒方便面,再是冬天拱着白色热气的羊汤和甜腻的黑布朗糖葫芦还有果冻。这是一种被宠爱的感觉,初九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除了打钱和询问成绩之外的爱。她感觉到很温暖,也有些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这应该就是患得患失的开端。
立水瘦了很多,时常困倦,当初九知道立水每天都会少吃一顿饭来给她买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她接受了立水的表白。饥饿的滋味初九是知道的,小时候父母出门做生意,真的是忘记她了,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谁知道呢,等7岁的她被想起来已经饿了快三天了。初九是有钱的,之前她把邮寄过来的钱存下,好像在存安全感。现在她看着立水省吃俭用给她买的东西堆叠起来更加有安全感,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偶尔,她会在周日的下午请立水在小镇唯一一个交通转盘西北角的店里吃一顿香美的羊蝎子或者火锅烤串,白气浮上来,让他们真实又不真实地定格在那里。
不远处高速附近的山上是探险的好地方,旅游车盘旋着上升,坐在前排心都要飞出来了,总是想提醒司机别腿软了忘记踩刹车,这样就会冲出去了,又担心他听了别人说话更加把不稳。这个景区不是很有名气,其他人应该听了小旅行社的人胡吹才会跟着来,冷冷清清的。
能肆无忌惮牵着手走,再冷清又有什么关系呢?风刮着落下的黄色叶子和绿得发黑的老叶旋着圈儿跑过去。
在山的中段有一个大的洞,弯曲着延伸到深处黑茫一片。洞口处写着一个神佛的介绍,长方形的木板,告诉人们他的来由和掌辖的范畴。他们牵着手走进去,感受到刺激的心跳。很黑,还有老旧录音机放出来诵经的声音,初九有些紧张得手心儿都冒出了汗,抓立水更紧了,立水也把步子不自觉得迈大,初九踉踉跄跄刚好停在神仙面前。这一尊佛的名号也不记得了,只知道瞪眼怒眉,气势很足,应该足以镇得住这方圆鬼怪,保此处安宁了。看到之后初九反而不害怕了,之前是因为有些忐忑,不知道什么等待着自己,这弯曲的山洞又暗藏着什么灵物没有。底线摆在这里,自两人也不是什么妖精,就不再慌张了。
山间有小径铺着长方形的石头,初九蹬在高一层的石阶上,立水轻轻抚着初九的后背,第一次拥吻。立水的身上有淡淡的奶的味道,是汗液混和着洗衣液的味道,初九埋在这种味道里温暖干燥,因为立水的迷恋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不再战战兢兢。
回程,初九的腿一阵刺痛,“啊!”
她弯下身体,整个腿在刚才拥吻的时候没有知觉,现在发现两条腿被山里的秋蚊子问候了一整遍,足足有157个包。
登时初九就大哭起来,“我会中毒吧,呜呜呜呜呜……“她真的有些害怕,但立水看到平日总是淡淡的腼腆的初九撒娇,觉得可爱得紧。
热烈的一年,恍恍惚惚地贴着他们的身体滑过,他们在十八岁之前补上了青春的一切空缺,两个人的少年紧紧交织在一起。
他们牵着手在深夜逃到沙滩上看月亮,只有空旷的风在沿海的小路从一端灌向另一端。很冷,立水就用大手包上初九的小手,整个裹在里面。
“我们会分开吗,会的吧。”初九边走边问自己。
“不会的,我们在一起啊。”立水不是很明白初九在担忧什么。
吹了半夜的冷风,初九发起烧来,“你没来上课?”立水发来信息。
“我发烧了,有人发现吗?”不去学校初九还是有些紧张。
“还有五分钟我就过去,你想吃些什么吗?”
“没。”
立水赶到的时候初九烫得红成了刚煮熟的虾一样,窗子被风呼开,没有门的柜子上放着没有水的空杯子。背上初九立水气喘吁吁地跑到诊所,“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显然愤怒已经超过关心了。“怕给你添麻烦。”打过点滴以后初九的烧就退下去了。“我让你觉得是个只想得到,不愿付出的人了吗?”立水有些心疼。初九已经拽着立水的毛衣睡着了。
立水每天晚上放学之后都会过来给初九煮水,做一顿像样的晚饭,收拾一下屋子,再洗洗衣服。初九很疑惑这样一个简单白净的男孩子应该之前全程没有进过厨房的,怎么会把菜切得那么细。
“你会做饭的?”
“会啊,我家之前很穷,每天需要帮家里干很多活儿。“立水哼着曲儿说。
初九听了莫名得踏实,却傻乎乎得没有看到立水的狡黠和试探。
这个冬天很冷,暖气在这种集体房屋漏风的窗户之下完全失去了作用。却因为立水的来访变成明媚的春天。
盛夏,还是随着涌入小镇旅游的人及时到来,高考结束的夜晚,同学们三五成群约在一起,和来旅游得人混在一起。
“你会去哪里?”初九吞下冰冷的啤酒第一次问立水,她觉得立水不主动说应该有原因的。
“不知道。”立水很诚实。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初九哭了,泪水翻涌而出。初九的安全感顺势就塌成碎片,凑不回原本得图案了。
“可能很远,我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我还没有办法为你的未来做什么,我还需要走一段路。”立水的眼睛雾蒙蒙的。
嗯,对啊,终究是少年。
再次醒来,他们赤裸着在床边斜躺着,故意把头仰到床下充血。初九不明白为什么,在立水告知她即将到来的结局时候仍旧半推半就地将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他,倔强地告别青春吗?这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因为对于初九来说真正拥有且自己做主的只有身体。立水有些懊悔,很快套上了衣服,也有些语无伦次,“要不,跟我回家吧?““这里就是我的家啊,你现在的家,你是做不了主的。“初九很淡定地起身,收了地上用过的安全套。“你看,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据说可以防身,哈哈。“初九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觉得失去,是个日常的感觉。躁动的夏日,窗边就能涌入海水的味道,身体好像被曝晒在沙滩。
该结束的终究要告一段落,下一段旅程谁是匆匆过客谁又能携手而归,永远都不能提前知晓。
只因是少年。
窗外想起唢呐的声音,有十几个人的队伍,穿着白色的衣服,捧着花圈在小区里面游转,是有老人去世了,他遗憾吗?害怕吗?痛苦吗?或者快乐?无人知晓,只有白色的招魂帆或对或错地指引着他继续前行。
立水报考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那里,没有一丝想要带初九一起去的意思。因为赌气,或者倔强的尊严,初九打算到不远的周边的大城市长长见识。
“我们算是分开了吗?”初九总想问出原因,扭着头问立水。敏感的她是害怕别人有苦衷的,但也许就是想离开而已了吧,这是个好机会。
沉默。
“那么我们该算是还在一起吗?”初九没有死心。
仍旧是尴尬的沉默。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人告诉初九,男人的沉默就是你不想听的回答,只不过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从那时起,初九就学会了沉默。
初九取出了积攒的生活费,照着时尚杂志买了一套衣服,离开了小镇,踏到新生活的船板上。
军训要把黏腻的防晒霜涂满整脸,初九之前总是在被忽略的角落,有人能看到自己,渴望参与到一切中,现在最爱的是坐在食堂最边缘的地方,看。看食物也看人,看学霸们边吃边读书,看情侣相互喂食,看胖子打了一桌饭菜大快朵颐,看减肥的女同学捂着眼睛不看肉菜。
初九需要走出来,因为她总是幻想着立水和她一起在这里。否则她可能不能毕业,因为上课的时候她只是看,看老师讲课,看同学记笔记写作业,看自习课,看点名,甚至忘记了答到。
初九会做奇怪的梦,梦到在一棵蔫吧吧的树前和小伙伴挖蚂蚁洞,看到乌黑的工蟻窜出来,越挖越大只,最终看到四通八达的蚂蚁穴有白色的东西往外拱。
学跳舞的人真是多得紧,四肢不协调的初九脸绷得更加紧张,仿佛自己要被溺死在黑暗的角落里。学校门口的台球厅同样的阴暗,噼里啪啦的响声和斑驳的桌角总能让初九觉得烟火气能腾出温暖,坑洼不平的绿色布桌面也并不影响几乎没有水平的发球。
“这是我的自行车。”初九看着一个男生从网吧出来,坐在她的自行车上等人。车筐里塞满了包裹着食物的塑料袋。男生有些脸红,初九的艳红色包臀裙子映衬着自己也气色满满。“看你手也费劲拎这么多,一整个宿舍的补给吧?你要会载人,我就用车帮你带回去这些东西吧。”
男生接过初九递过来的钥匙,明显只是脸红,动作却淡定得很。
“你,很开放嘛。”男生说了第一句话,却不怎么招人喜欢。
“因为你长得好看吧。”初九用手轻托着自行车座,防止颠簸把自己摔下去。
“还很坦诚,我可没有女朋友。”男生大声说。
“哦,是嘛。”初九喜欢这种说话慢的节奏和他的音调。
“那我能不能看看你智商怎么样,能不能背下我的电话号码。”男生小心得往前挪挪身子,让初九的空间大些。
“你在哄小孩子么,应该不能,我没什么脑子。”与此同时,初九看到被他甩在后面的同伴比划了一个粗鲁的手势。
“我应该往哪个楼去?”
“你要去的位置,然后我再自己回去就行,我装得还挺像帮忙的吧?”
“刚才还以为你真是撩我来的,明显不能继续知道你是哪个系的了?”
“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来,给你把我电话存手机里。”
两个人的宿舍楼挨着,自行车自然就锁到两个楼中间去了。初九有些懊恼,这还算是窝边草吧,能不啃别啃了。
四年还是太长了,这里的冬天真长,裹成球之后只露出自己的眼睛,透过荒野漫长的路去教学楼寻找知识的光芒。真正来学习上自习的都是没洗头的,穿得少的是来找男女朋友的,初九是来买饭的。
“去看电影吗?”两个月过去了,自行车先生姓许,这是初九知道最多的了,什么都不要再去探寻是离开立水以后的一个坏毛病。
“看。”初九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出去了。
走路时间更加长,许先生的身影叠在初九的影子下边,被拉得很长。他的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烟草味道随着身体的热气蒸腾而出。
电影是个混乱的爱情片,明显是胡乱不上心的选择。
初九和许先生见面的频率基本上就是月余,牵着手散步,吃吃喝喝瞎扯淡。没有负担和索取的关系让初九异常轻松,酒肉朋友也是有积极的一面的。
许先生签了工作提前去实习,“小妮子还是挺招人的。”散伙饭了,“只是看起来有脾气的,怕是烫手啊。”
“嗯,我喜欢你的声音和说话的方式,这样就可以多说话,不用了解别的什么了。”初九拎着旁边店铺买来的鸭货。
“你这种简单怕麻烦的思维逻辑真是美好。想要什么就冲着什么努力。”许先生手里挫着花生米。
初九盘腿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身体,摆出小酒盅:“祝贺你终于把自己卖了一个好价钱,祝你以后也像我一样,求仁得仁。”
你看你看,我们都不再想努力,因为不值得吧,害怕付出说明我们都长大了。自己付出怕失去,不愿让别人因为自己付出是怕对方没有预期的收获而觉得愧疚。患得患失之后什么都得不到才有内心的安定。输不起,人生就变成了一滩安定的死水,失去了爱的能力,不再有涟漪。青春去世了,剩下的躯体没有新鲜的味道,菜肉烟酒腌渍,再告诉幼小的孩子这样才是安全的,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悲伤。会不会什么时候周遭一切都变成了虚幻,空剩下一个冗长华丽的梦。
每夜每夜,立水又出现在脑海的时候,初九就会在水泥地面的操场上跑过五圈,再选择一条安静的小路,小路的北侧能望穿围墙之后看到长途路两侧的昏黄色灯,拉成一条长长的线。有的时候,当你泪光闪烁而出,会有一颗路灯调皮得跑出来,光晕就变成了十字光拉长你的目光,肯定是为了安慰和指引还有包含了所有:爱和依赖,稚气未脱的欣喜,包容,耐心,探索,期待,憧憬,不甘心的遗憾。
当舒展的生活即将结尾,我们总会给自己找个去处,初九是决定回到来时的地方,那里的阳光更加温和。
初九蓄了一头黑长的直发,即将及腰,离开之前要体验一份工作,是最终的计划了,其他,都完成了,或者不需要有结果。
初九拎着米白色的帆布袋,里面灌满了辅导书,笔记本,和零零碎碎的A4纸。脑子里塞着好事大姐悄声的嘱咐:“其实我看扔出来的笔试卷子你还高两分,我在这里呆久了, 她们招前台总要更瘦一些的,我看你眼睛比那个小姑娘还亮多了,你咋不穿双高跟鞋呢?……”初九呆坐在宿舍的床上,看着大家来往地走着,手里攥着绿色药丸,诱惑地让初九吞下它。
止不住的口渴,嘴唇变成白色,冷的热的水全部都吞下了,舌头总是干巴巴地贴在牙齿里面,心脏狂跳,身体里仿佛有一只暴怒的兽在咆哮。并不用称体重,身体中的脂肪和水份在失眠的夜里一起蒸发,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初九更加不喜欢说话了,保持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辩解并且偶尔用肢体来比划自己的意图。初九害怕一张开嘴就会有野兽的呐喊传出来,时常抚摸胸口,让冲撞的野兽平缓下来。如今难以抚平的法令纹应该就是长期一个表情的产物。
粗糙充满水垢的镜子,映出初九瘦削的身体和白的脸,草绿色的连身毛衣让领口露出的锁骨透白发亮。眼睛更加大了,并没有话少而加上表达感情的灵动,仿佛暗了一些,因为包含了其他什么要困住野兽的屏障。
初九得到一份广告公司的办公室兼职,由于乖和话少很让女主任放心。她踩着200元一双的廉价高跟靴,总是费劲地把复印机里的卡纸扣出来。忙碌的氛围是她喜爱的,这样能摒空迷茫的思绪,让一整夜无梦。让她苦恼的是一位一同办公室的A总是约她去抓娃娃机,她实在是手太笨了,也十分苦恼A总是环着她的身体教她操纵娃娃机,应该不仅仅是苦恼,因为她很恶心,这个时候一张开嘴,仿佛就要一口咬下他的脑袋。她很喜欢安静的自己,一直试图摆脱狂躁的心绪,只能谁也不得罪,拒绝下班之后的邀约。
冬至的傍晚,主任的电话闪进初九的手机,紧随其后的事一条写着接站信息的短信。第一次接人,还是一位专家,让初九有些紧张地又涂了一遍隔离霜,能更加白一些,并且能够掩盖她还没有毕业的年纪。也并不能吧,于是初九把2000元的平底靴收起来,仍旧穿上200元的高跟靴,完全是因为这样看起来自认为成熟些,廉价和成熟在初九这个年纪仍旧会选择扮大人。
紧身裙套着小皮衣,还有高筒靴,出卖初九的是一顶可爱的毛线帽子,如果是一头标准的大波浪应该可以虚晃到远处的行人,让人误以为是工作了几年的白领了。
很冷,七点这个时候公司的司机也在家吃饺子了。初九只希望这个专家不要要求太高。出站的旋转门一直在晃动,天也基本黑透了,一个和手机照片里相似的高大男士穿着宝蓝色毛呢大衣,里面应该是叠穿的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长袖衬衣,初九猜测到。他轻快地走出车站,显然步伐的节奏让初九很舒服,所以才注意到了长相和手机品牌这些细节。初九愣在那里,目光追随着他要到出租车等候区了,因为他没有停顿,没有质疑,仿佛今天就不该有人来接他一样。
初九拨通了主任留下的电话号码,“喂,你好,您是米素先生吗?我是公司派来接您的”之前这位先生停下摆手叫车的姿势,回过头盯住初九的眼睛,有她这个年纪黑白分明的界限,并不浑浊的眼白让人觉得像是阳光耀在湖面上的粼粼,圆而大的形状更加映衬出没有烟火的模样。结合着初九胡乱摆动的胳膊,米素挺直身子,轻快地走过来“是你吧?我是米素。”
初九喜欢,嗯,可以说是喜欢这种表情和语气,简洁而安全,让她有试探的想法,心中狂躁的情绪甚至只剩下了零星的火苗,久违的安宁。
“主任让我陪您吃顿便饭,今天是冬至,天气也阴沉沉的,然后看您对酒店是什么需求,我还没有定,现在不是旺季,可以按照你工作需求,生活吃饭的习惯安排,商业区也可以,安静的小院儿也可以。”初九很久没有对一个人连续说好多句话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怕被嫌弃啰嗦。
“冬至,就找一个离培训地点近的地方就可以,放下行李,就吃饺子吧,我替你决定了,省的你为难,没毛病。”米素笑起来有些傻,可能他也觉得,一瞬间又藏起了笑容。
“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酒店前台保持着礼貌,“吸烟楼层吗?”
“我是来送专家的,我不上去了。”初九有些尴尬,酒店这种地方一男一女本就很暧昧,故事看得多,就是会想入非非,或是对这个陌生人本就不讨厌简单的肢体接触,让她有些许疑惑。
“好的。”前台并没有抬眼看。
办理入住手续之后,米素淡淡地问初九:“你很口渴吗?需要来喝一杯热水吗?你的嘴唇有些白。”初九收到这个同样没有想尽快远离的信号很开心,爽快的跟随到了房间。
“我带了一个电水壶,你用这个烧水喝吧,酒店的不干净,经常出门这个是必备的。”米素脱下外套和围巾,拉开银白色的行李箱,探下身摸寻着伸缩水壶。
“在这里!”米素扬起身体脸刚好碰到过来取水壶的初九。两个人都没有即刻离开,呼吸了一下彼此吐出的气息,米素坐在床上,初九站在边上,还真是个高大的男子呢,或是酒店的床本就不低。很显然两个人都有故意的成分,作为男人,没有摸清底细就做什么显然和他的年龄身份不相符,因为不是毛头小子,他明白做什么都有原因,会付出代价,承担责任。米素的停顿之后先行往后躲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绕过初九,“你这小妮子胆子还真不小,你就不怕我连毛把你吞了?“
“你,应该不能。“初九看着他的侧脸,干净的皮肤和浓密的睫毛。
“感谢信任,其实我也没大你多少,你不怕我我反而有些害怕你呢,交个朋友吧!“米素把纯净水灌到壶里就听到嘶嘶的水窜动的声音。水蒸气想要逃离又一头撞到水壶壁上。
“好的。“说完之后初九又觉得有些唐突了,做兼职本就为了挣钱,这个月工资还没有结,让人家告诉公司其他人就,就可以不用再做了。她听了公司很多男士在背后讨论与其他女同事的私密话题,他们过完了嘴瘾就吃吃喝喝去了,全不管传的添油加醋之后女士怎么过以后呢?
每次吃饺子的时候初九总是喜欢计数,看两个人身材的悬殊但是却拥有相当的食量,初九是有些难为情的。和搞学术的人总是相处简单的,就比如你和他说花朵,他会想到代表情感或者可以结果实,但绝不会跟你讨论哪种昆虫栖息在上面,它们的生态环境是什么样,如果地球的二氧化碳成分降低了,会有什么影响,还能不能这个价钱买到这一捧花了。
“看起来你有心事”米素饶有兴趣的问。
“谢谢您这么忙还能想着替我解解心宽,没什么,和男朋友分手半年了,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郁闷。”初九并没有说实话,而是假装坦诚地把他需要了解的东西都甩出来,忙于工作的男人没心思再猜猜猜了应该。
“要不然你总是出神。”米素想着无聊时候和小姑娘扯扯淡也挺有意思,也不是多美,还是有那么一股清流在里面,这就是传说中的新鲜吧,就陪着吃饭也还能多吃两口。
初九吃了很多,总填不满一样,她已经忘记了忧伤,有点惆怅怎样继续了解他,很久没有这种想要探寻的感觉了。这时烦躁不安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吃了这口唐僧肉能安宁下来吗。
米素离开座位接未婚妻的电话,听不大清楚,哄了又哄,声音低低的很温柔,然后又急促起来吓唬了一下,又哄又唬地终于糊弄过去了。
初九很喜欢听,这种不是当事人,不用连环夺命call,也不需要知道跟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只是看热闹的感觉很轻松愉快。
“你结婚了吗?”初九问出第一个问题。
“没有。“米素很干脆,“她总是威胁我要分手,刚刚又谈崩了,可以算是未婚妻吧,谁知道呢,我也弄不明白。”
“不要伤害她,跟你直接的思路并不一样,她的需求可能不同。”初九将心比心说出想法。“和您相处很愉快,明天的行程我发到您手机上,祝您做个好梦!”
“嗯,再见。”米素又拨弄起手机。
初九在澡堂贴上卡片,有慌张的水惴惴而出,有一种即将能够逃脱立水的快感,再也没有患得患失,真的是一种救赎。她不知道立水仍旧偶尔出现在梦里的时候开始对另一个人感兴趣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三遍洗白白,初九敷着面膜泥,身体蹲在水流里放空。
冬日的早晨太阳扬得更加高,刚好停在公司楼顶,刺目的光扎到初九的脸上,麻麻酥酥的力度让她痒痒得咧开嘴。
初九协助准备好了会议资料,这应该是一个楼盘广告,多方位立体的宣传,对于公司来说不是小单了。米素精神满满地走进会议室调试仪器,初九摆好资料,准备好签到表格。工作服很好,虽然有些土气,但永远都显得那么随和,轻易就和周围环境保持一致。九点半,所有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面,初九拿着笔记本,晃悠悠坐到后排角落里,圆桌上当然没有实习生的位置。米素讲得很风趣,神采飞扬。忽然,初九看着投影里的图形和文字,变成了诡异的符号,慌张一下子犹如水渍在墙面洇开。
资料终究也是印错了,大家看到第五页的时候哄堂大笑。主任会后拽着初九就骂开了,怕是因为不认真就丢了这一单。
米素很快过来跟主任打了一个哈哈,保证不影响测评,算是暂时救出了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的初九。有人给说句话,当然还是能主导事情结果的人,当然结局会完全不一样。然后就会有办公室各种哥哥姐姐来开玩笑,“呦,小姑娘接待得不错啊,那个米素啊,不怎么喜欢跟我们一起出去活动的,酒吧、KTV、足疗什么的每次都不参与。这下好了,连甲方爸爸都能替你说两句话。”A一边翻着眼睛上下打量初九,一边捏着鼻子说着。
订单饭局上,初九被邀请入席,也就是副总请米素吃饭,席间让初九来回敬酒,承认错误,活跃气氛罢了。红酒的后劲总是会让人胃里翻腾不休,头疼欲裂。副总被司机拉走了,各部门领导都各自回家,主任着急回家奶孩子,也并没有安排初九和米素。
米素和副总寒暄之后就拉着初九去买热饮了。初九今天知道免不了一顿酒,换上了平底靴,众人面前摔倒了就很难堪了。
“叫你闺蜜来扶你回去吧。”米素和初九在酒店的电梯里靠着墙壁,映出绯红的脸颊。
“她,很忙。我喝口水,歇一下,打车回去。”初九在乱吐了一气之后,认真自如地刷牙,洗脸。“能给我用一下你的擦脸油吗?呵呵,你们男士这样说吗?”
“不,我叫乳液。”米素只是脱去了外衣,鞋子都没有换,翻出了一个小瓶子。
“哦哦,哦,叫法很洋气,和我一样。”初九借着酒的味道坐在床上,咕咚咕咚喝着温水,看到桌面上摆着印满美女的小卡片,应该是从门口捡过来的。
“你若累了歇在这里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小姑娘明天早晨醒了跟我要说法,我可有几张嘴都说不清楚了。”米素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嗯,我不要钱。我也不是处女,现在我很清醒,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这样,你觉得安全吗?要不用手机录下来?“初九淡淡地说,同时还有内心一阵狂喜,“我这里还有一个月前入职的体检报告,公司福利不错,包含梅毒和hiv检测了。”
米素忽然怀念起学生时期的单纯,没有什么意图,很安全,情之所起一往而深的样子。他有些狡黠地认为这个艳遇味道可能有些淡,但还算安全。他冲凉之后换上薄而柔软的纯色睡衣,吹干了头发,坐在床边按手机,酒意应该只有两三分了,谁又能承认呢。
米素的影子在初九的眼中晃出来,初九的头还是有些晕的,红色汁液的味道从鼻腔的热气中喷薄而出。只剩下了氛围灯,米素把初九裹在被子里,自己并没有进去,背过身去假寐,一会又有些烦躁转过身来,看了看初九一动不动用眼睛瞪着自己,,“你。。多大了?”米素开始闲聊。“21岁。”初九向前凑了一些,嘴唇贴到米素脸上,米素倾过来把嘴唇送过来,初九用舌头轻柔干燥地点了米素的唇,敲敲门,然后就探了进去,因为口渴干燥而粘腻的舌头反倒从根部淌出汁液,米素上下吸吮着初九的舌头,让初九产生了一种自己是男人的错觉,初九的胸口有些憋气,加快了呼吸掩盖头部的眩晕。初九的脸很烫,哼出了声音“摸我。”米素把手环到初九的背后,隔着内衣抚摸着,“伸到里面去摸。”初九呼吸有些粗重,他喜欢米素的坦诚和不霸道。米素的酒气从三分自己涨到八分,醉倒在氲黄色的灯光里。长吻把初九的舌根吮疼了,虽然很激动,但是内心得到了轻松的平静,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毕竟并不熟悉。她有些疲倦,初九轻轻打起了鼾。
阳光从窗帘缝隙穿进来,比空调更加干热,初九起床喝了两瓶水,收拾了自己贴身的小包。米素在初九的额头吻了一下,拉起行李箱,离开了。
初九没有送站,整理了所有的发票,报销自己公务卡的账单。让日子流走,压制自己所有想要联系的念头,她有自信从那个炽烈的吻中得到一丝喘息。
再次相见是仲夏的早晨,雾气蒙蒙的小镇。
从主任那里探听到新项目的合作方是米素,这算是一次公费考察旅游了,主任在家被孩子婆婆的事情弄得头大,抽不开身,另外两个主管一起好像无法自理,需要一个老妈子随行,初九自然暑假加上单身是最佳人选了。
做好一些攻略,带上笔记本和资料,淡蓝色的波点裙子出发了。软卧四人间,初九在米素上铺,米素穿着淡粉色的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干净利落的资料包。减肥药已经停了,初九的生理性心跳加速被脑子代替了大部分。对面两位主管吃着初九选来的饭菜吹着牛。看不清米素脸上的表情,仍旧话少,让他们觉得搞学术的人真是装逼好手。
火车载着深夜驶向远处,空气渐渐凝结,轻微的鼾声伴随着脚臭的味道。初九坐在包厢的门口认真地敷着面膜,然后洗干净再按步骤涂上每一层让人心安的液体。
米素从车厢连接处打过晚安电话颓颓地挪过来。
“不开心的话可以倾诉一下,我毕业之后我们连现在这零星的交集也不存在,还挺安全的。”初九有些心疼。
“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吗?”初九让米素觉得心安和没理由的放松信任。
“是工作上的麻烦还是未婚妻的要求没有达到呢?”初九看米素不能顺畅地描述,给他了选项。
“都有吧,她想要稳定,也并没有错,工作上总是需要出差,她没有什么安全感。”米素被缠得很累。
“搬砖就没有办法抱着她了吧,如果想要婚姻能安心,是个好的选择,毕竟有这样一张纸就可以把你们连接起来了。”初九收拾好瓶瓶罐罐,用水果刀十字切开一只芒果,切割出方方正正的果肉。
“负责任很累,我愿意承受,但是挂在嘴上很愁人。”米素望着窗外,眼神黑氲。
“你很坦诚,我喜欢和你说话。”
“你也很直白,不需要想什么潜台词。我的工作虽然看起来收益很大,但每个项目都得来不易。”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潜台词可言,能看出来,你的所有资料都认真工整,数据丝毫不差,你一定花费了很多心血在上面。”
初九和米素同时微笑起来。
“你有一种成熟的味道,长头发也很美。”
“你并不讨厌我,我就心安了。”
“毕业之前打算一直单着吗?”
“也并不是,暂时没有适合的人,大家都很忙碌,在忙着做选择,找出路。偶尔我会想起我们之前的吻。”
“抱歉,那天我喝了太多酒。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哈哈,没有关系,什么都不需要你做,现在的希望是祝你以后都活得舒展,如同海里的水母一般,即使和周围看起来融为一体,仍旧可以舒展得游荡,内心和在外同时悠然自得,心满意容,无论和谁,在哪里何时生活,都是这样。”
“水母?“米素重复了一遍,“这种祝福语很特别,你和你的想法都很诱人。”
“谢谢,你很能经受诱惑,晚安。”
“晚安。”
夜很长,初九在上午十点被嘈杂的广播吵醒。短暂的停车,站台上有一个石碑,刻着青葱的名字。他们的终点要到达了,不远处的下一站,终点处永远伏着一只怪兽,追赶着我们开始下一次旅途。
绵长宽广的江流横亘在这座城市,车站周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街道在立交桥的下方,没有一把剪刀的小理发店门口都挂着旋转的灯笼。绿色的出租车载着他们向城市的新区项目部跑去。最胖的主管坐在副驾驶,初九光洁的腿贴在米素的牛仔裤上。米素心烦意乱地拨弄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按灭。初九悄悄往车门的一端挪挪身体,但并没有起到分离的作用。
熟悉的大学城同样在城市的边缘,暖而凉的风迎面扑来,新鲜的枇杷被装在箩筐里摆到路旁。
四间大床房安排在同一个楼层,第二天是个重要的会议,初九并不需要出现,只要准备且校对好所有的图表。两个主管叽叽歪歪地要调房间,在同一个楼层并不方便,据说这里昌盛的酒吧里捡尸是件容易的事儿。
米素和初九没有参与行动,在学校门口吃久违的小吃。
“她跟我提出分手了”米素打开一瓶冰镇的啤酒,看起来懊恼不堪。“我不怎么会哄人的,也不知道她是耍小脾气还是真的压力太大了。”
“啊?肯定不是因为那个吻吧,这么简单的事情,会影响到婚姻吗?况且我们之后也并不会有任何联系。“初九用牙签扎出炒田螺油腻而粘满辣椒的肉,吐掉后面的长尾巴,里面有很多它的硬壳宝宝,硌牙且让嗓子不舒服。
“她并不知道这个,家里的原因吧,婚姻还是复杂,她退缩了。”米素只是吞着啤酒。
“很不舍吧,除了爱,她还能给你很多应该。”
“些许利益,我本来是不看重的,爷们靠这个终究是不踏实,算了,她提出来,我也觉得很轻松。”
“如果想要挽回,请尽力。不过你能这样想已经很可贵了,来敬你的勇敢,你值得更好的。”初九给米素打气。
从超市买了零食和大桶纯净水,各自回到房间。初九带了最性感的红色蕾丝睡衣,清纯和妖艳碰撞得让人觉得眩晕。
需要再校对一下数据吗?手机闪动出彩色的光拉长了声音。初九雪纺西装外套抱着电脑敲开米素的房门。
“你穿成这样来找我,真的以为我是柳下惠吗?”米素走近初九。
“并没有,你是个吸引我的男人。“初九把电脑摆在电视下的墙桌上。摸摸米素的头“还难过吗?”
“嗯,仍旧。”
米素用手捏开初九裙子后面拉链大概两寸的长度,用指尖滑到大臂的位置,然后手掌伸展开握住初九的肩膀。手指没有过于轻浮地探戈过去扎的人神经紧栗,也不是想把人揉碎了一般用力,刚刚好的力度给人平实的触觉还能勾起一丝情欲。
“我,下载了一份本年度的体检报告,你也需要先看看吗?”米素在初九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除了体贴,还很尊重别人,也很爱惜自己。“初九做了的,米素也交给她。
初九的嘴唇压过米素的额头,用嘴唇的皮肤和厚的脂肪把欲望压到米素的皮肤中。然后眼睛要轻一些,鼻尖,脸颊,嘴唇,下巴,像及了初九夜间护肤的步骤。路过嘴唇的时候要重些,耳边要保持干燥并且让鼻息探到耳廓和耳垂部分,把欲望吹到外耳。米素很认真的闭着眼睛让初九把它一点一点灌进他的身体。初九没有用舌头撬开米素的嘴,在米素的耳边轻轻地让米素打开嘴吧,米素有些不好意思,鼻腔轻轻嗯了一下,仍旧紧闭着眼睛,微微张开唇。
初九用下巴顶住米素的肩膀往前推了一下,米素搂着初九的腰抱起她从沙发迈到床边然后向后倒到枕头上。初九用鼻尖蹭到米素的脖子,然后左右蹭完以后用潮湿的舌头盖到喉结上面,软塌塌地塌在上面,这样有踏实的温暖感觉。初九打开米素的衬衣扣子,把脸埋在厚实的胸口。“觉得冷吗?”初九看着米素胸口的皮肤战栗成小米的形状,边问边拽过了被子。“不。”米素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初九褪下丝袜贴在米素身上,披上被子,热气氲在两个人中间。初九两个手抚摸米素的粗壮的胳膊,嘴唇含住米素的乳头,米素颤抖起来。“来吧。”
初九摇摇头,继续用脸摩擦米素的胸毛。然后再继续经过胃和肚子向下探去,用手摩挲着米素的腿毛。初九把米素含住,很快就有黏腻透明的液体充盈在初九的嘴巴里,初九吐到地上继续。米素闭着眼睛,两个手轻轻搭在初九的后脑勺。初九探出身子又吐了一次,用右手食指把米素渗出的液体涂在顶端然后坐了上去。初九停下动作,把身体贴到米素身体上面,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浮动,眼睛盯着米素稍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哎,把眼睛睁开”。
米素睁开眼睛,用手抚着初九的腰侧,下身有节奏地耸动。初九的心跳一歇一歇的不规律,脸也有些发烫,不自觉扭动着胯,她除了呻吟还想干些什么,于是用嘴含住了米素的乳头。米素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开初九,手到肩膀的位置又发不出力,即刻变成了半推半就,有沙哑隐忍的哼声传出来。“叫大些声好吗?先生。”初九低声温柔喘息地开着玩笑。
米素被喷薄的欲望逼得无处可逃,翻身覆住初九,放肆地动着。初九捏着米素的胳膊,唇微启着但总是被撞出声音。更加热了,初九用牙齿咬住下嘴唇,眉头微蹙,微微闭着眼睛,调整呼吸,把叫声变成鼻腔的喘息。米素用舌头挑开初九刚摆好姿势的嘴巴,长驱直入,霸道起来,下身的动作也愈发强烈。初九绷直了身子,瞪大眼睛,觉得身体中像是瀑布的幕底,水流强大,“咚”一声砸开之后就顺畅地流出去了。
初九瘫软下来,米素放缓了节奏,汗液淌出来,胳膊支撑着身体时快时慢地抽动着。小腹的火苗又拱起来,拼命地寻找燃料,初九拽过来米素的胳膊,用牙齿啃出淡淡的痕迹,两条腿在压迫下随着屁股扭动。米素仍旧不紧不慢地勾引着初九,直到初九从唇中挤出请求“嗯,我……我想要。”米素小弧度地扬了一下嘴角,伏下身体吻住初九的嘴唇,表扬般加大力度贴了贴,然后拉大幅度冲到初九的身体上,愈加猛烈,两只手握住她胸前柔软的脂肪。
蒙蒙一天的阴雨结束了,夕阳冲到粉橘色的云朵上方。米素冲进初九的身体,初九的身体弓起来,指甲嵌到米素的背里,下身痉挛一般地抽动了一下,瘫倒在柔软的棉花里。鬓角的头发贴在脸颊的红晕上,睫毛微微颤动后又半睁开眼睛。
第二天很早米素就悄声靠谱地收拾妥当,核对了所有的数据,这种认真真的让人很踏心。出门前,用宜家的尘滚把牛仔裤上的浮沉除去,手持熨斗熨平整了衬衣的褶皱也抚平了心绪。穿衣镜映衬出来的脸庞线条很柔和,温柔又细致,一丝不苟的眼睛,衬衣左侧的领子恰好挡住了紫红色的吻痕。轻微的门锁对上的声音之后又有电子磁卡开锁的声音。
“忘了什么东西吗?”初九转过身对着门口的黑洞。
“是”米素走过来,贴了贴初九的额头。“忘了留给你一个吻。”
“想不到昨夜你还真是很,很腼腆 。“初九捧着他的头,啃了一下米素松软的嘴唇。米素的喉结明显有吞咽的动作“我要去开会了,我想早些回来和你一起。”
“嗯,好,我还是有些喜欢你。”
“你做爱的时候真的很认真且热烈。”
“谢谢,我也喜欢你低头认真做事的样子,很迷人。”
会议有预谋的顺利,一同来的两个主管醉熏熏地抱怨着,“初九呢,茶水去了哪里呀。”米素默默地倒了两杯热茶放到他们面前,“唉?你俩不会有一腿吧,她的事你都替了啊?”
“别开玩笑了,那个姑娘榆木得很,要有男朋友都能开花了,什么时候我说荤段子都绷着一个脸,完全听不懂。”俩人又开始抬杠“唉,米素,你这小伙子去的哪个酒吧啊,还有姑娘活儿不错,能嘬那么深的印儿呢,你挺香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米素拽了一下衬衣领子愉快地小声回答“是,活儿不错了。”
五天的行程只有一天的会议。接下来真的要靠老妈子安排了。
游江的船很大只,阴蒙蒙的云盘在山端的塔顶。
“为什么是我?你看起来做事细致谨慎。“米素细致地剥一颗枇杷递给初九。
“你看人很犀利。“初九吃掉一半继续说“所以你认为第一次出错是个意外吗?“
“你……该不会想试试我会不会帮你吧?“米素有些吃惊。
“嗯,我就给自己赌一下,现在想想这样做对公司很不负责任,应该换一个更加妥当的方式,现在还有一丢丢后悔,不过想想平日对我很苛刻的前辈们,还有点小解气。“初九很认真地说。
“这么坦荡承认自己近期做过的坏事可是挺勇敢了,万一……万一当时我不管你呢?”米素接着假设。
“简单啊,走人了呗。”
“果然小姑娘做事不牢靠的。”
“哈哈,你真是直心肠,万事都有回旋的余地吧,他们许会用别的方法公关你或是主导这件事的其他人。”
“你倒是通透的。”
“参的,无聊的时候偶尔会多读书。但是色即是空仍旧绕不开了。”
“你觉得我好看??而已。”米素颓颓地摸摸下巴上的胡茬。
“是一种气场,皮囊和声音,思维,做事方式都有所有构成。”
“那你是爱上我了吗?”米素还是提了这个字。
沉默,然后是不自然地岔开话题:“我很喜欢你的身体,还有坦诚。”
“我也是吧。”
初九头疼得翻着要清考的资料,播放器中是一个朴素的年代剧。米素刷开门进屋,端着电脑在桌旁整理数据。
“我要洗漱了,你在这里不是很方便。”初九提出抗议。
米素停顿了一下,他习惯了之前这种两个人的生活和陪伴,觉得有了肌肤之亲就没什么可避讳的。“哦,抱歉”米素挺直身子,认真地问初九,语气里没有霸道,全是尊重。“我多久以后可以过来?”
“一个半小时。”
“好的”
初九在回味之前的事情,胸口开始涌着一歇一歇的欲望。
睡了十二个小时,初九睁开眼睛用指尖在米素胸口的吻痕上打着圈“这个,我不是故意的,你不好交代了吧。”
“不用交代,我们分手了,我告诉过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你搅进这种事来。“米素有点气急败坏地说,然后自己就不生气了,闭上眼睛,把两个人之间的被子拽开。
“你这样属于玩火,我会忍不住再到你上面去哦!明天就要离开了,下次会很久很久了吧。“初九用小臂支起头喃喃地说,“我总是想让你在我的身体里。”
“大概没可能,我也呃,恐怕坚持不了很久。”米素喘息着,“不过我可以过一会儿再试试。”
“我说的是我们能连在一起,不是交合。”初九摇摇头。
“如果你愿意,我们努力试试好吗?”
“不好,我很快就要回到我来时的地方了。”
年轻炽烈的身体总是让人怀念有有些疑惑,冷静下来的男人会用理智告诉自己没有免费的午餐,或许这是自知和些许的自卑,还没有让自己上头到以至于觉得天下女人没有不无端就爱自己的。
“你很善良。让我觉得是生活中的一道光。”米素寻找词汇夸赞初九。
“对,我是玉皇大帝派下凡间拯救你们这些龌龊的人类的,哈哈哈哈哈哈。”初九嗑着零食并不认真地回答。
“你是来帮愚公生孩子的仙女吧。”米素想起了相声段子接到。
“对,我是只负责生孩子的仙女,目前只能做生孩子的事,并生不出来。”初九对于胡言乱语的话更加喜欢跑偏着接。
“我们当炮友吧。”米素开始试探。
“不了,我们可能还当不起‘友’这个字”初九觉得有些生气夹杂着伤心还有些许什么。“我们走不进对方的生活也并不了解对方的人生。”
沉默,一阵见血的话清醒也伤人。
分开后,初九还是很想念米素的,一阵子白天盼着夜晚,夜晚直接12小时的睡眠,消耗了这些情愫。
“嗨,是我。”电话里荡起米素的想要假装活泼又难掩尴尬的声音。
今天初九难得心情很耀眼,“嗯,我能听出来。最近一切都很顺利吗?“显得温柔多情的声音。
“有没有想起过我?”
“时常非常想念。”
“你在哪里?”
“哈哈,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睡的酒店。明天就要离开了,回到我来时的地方。”
“我去看看你。”
“嗯,你来看看我。”
雨从天上泼下来,掉头回到最初的点会想要清醒着离开。初九在雨中的路边等待米素。
“两只落汤鸡想干什么都要先擦干羽毛。”米素无奈地皱皱眉头。
“冷吗?”
“之前你在我身上也经常问我这个问题。”
“这算是暗示吗?再也不见之前要做一次才有仪式感吗?”
“并不。”
“哦,我有些遗憾。”
淋过热水以后裹上浴巾,水汽就氲到镜子上,用毛巾吸干自己的头发,舒展地清洗米素的T恤。米素有一种和初九生活在一起很久了的错觉,熟悉的疏离感让他有些凉,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合上了唇。
“我有女朋友了。”
“哦,那我们今晚要兄弟相称了,还真的是来看看我。”
“我生气了。“米素拽着初九的手腕,用了力。
“我有点疼。”
“疼吗?我也很疼,你就没有跟我认真过吗?”
“不是,我很认真,只是不想再束缚谁,也不想有期待。看电视吗?或者我们今天cosplay,你想让我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你会开心的?”初九走心地笑了。
酒店厚重的窗帘隔绝一切光,纯粹的黑暗中只有不灭的夜灯在走廊处。米素气愤地拨光初九的衣服,初九呼吸急促起来,米素却很淡定,所有的衣服都狼狈得披散在床尾凳上。初九凑过去跨在米素的大腿上亲米素的眼睛,今天的对话让初九心烦意乱没有心思慢慢来。然后就把嘴巴贴在米素的唇上,晃过嘴唇的弹性和呼出的热气,初九气急败坏地撬开牙齿来回寻找能让她赶快凉快下来的柔软。米素显然还在生气,但每次初九亲他都能让情欲把身体胀满然后忍不住哼出声音。初九边吻边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软软的,痒痒的。两个人赤裸着身体贴在一起,一波一波的欲望如同温暖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他们,拥吻而眠,整夜无语。
还没有开始就计划着结束,一定是这个结果的,不甘心也是徒劳。初九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地祝福,永恒能够在米素的身上先发生,得守挚爱,望活得蓬勃。
初九偶尔会期待着以任何形式,任何地点和米素偶然或者相约而遇。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仍旧在两条平行线上疾驰而过,大概只有命运的手拨弄轨迹之后才会抖落开就可能相交,即使相交之后也是更远的背离。表面看起来再坦荡,仍旧有言不由衷和谎言,人生没有谁都不会不同,学着和自己和解。留给别人误解的空间,即使关乎本人的事情,也只是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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