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向日葵源于小时候的回忆。
每到春天播种的时候,乡下人家的院落边上总是会随意的撒几粒葵花种子。
不几日,向日葵就会在地里拱出一个松松的土包,有的上面还顶着葵花籽皮,一副调皮淘气的顽劣样子。种向日葵纯粹是为了给孩子们当零食吃,那时,似乎还没有发明小食品这个词,乡下孩子解馋嘎巴嘴的就是葵花籽了,那可是大锅炒的,在锅里放点盐,带点咸淡,吃的满嘴飘香。
有时候去邻居家串门,随手也会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唠家常,一边嗑瓜子,我老家管瓜子叫毛嗑。那时的毛嗑有两种,一种是大的黑白相间的,长而饱满,一种是小的,黑黑的长相极其精致,叫油嗑,榨油产量高。
向日葵随着季节长大,一点点漫过了我的脚摞,我的膝盖,我的个子,它们的叶子像它们的大手,一点点变大,变粗糙,上面有些细小的毛刺,摸一下,有些扎手。它们的主干也渐渐变得粗壮,也有毛刺遍布周身,似乎警告别人不要轻易靠近。长着长着,它们的顶部就长出了一个花骨朵儿,花骨朵也像变魔术一样,慢慢变大,却紧紧闭着花儿心,憋着等着开一个盛大的花。
四岁时的我还不是很高,喜欢穿梭在向日葵下,看着它们一天天超过我,最后竟变成了仰视,足足有两米多高。向日葵的花真大啊,比我的小脸还大。娇艳的黄色花瓣长长的,风情万种的样子,细密地围在圆盘子周围,像一个舞蹈队伍的核心,想着突出主角---葵花籽。
向日葵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方队一样,齐刷刷地看着太阳,一脸崇拜,仿佛知道太阳的光芒润泽大地上的万事万物,所以,它们从不追随月亮的微光。可见,向日葵是相当有智慧的植物, 当它们崇拜了一夏天太阳后,它们的智慧都变成了沉甸甸的葵花籽。
葵花籽的排列简直是令人惊叹的艺术品,堪称完美,一圈圈,成百上千的侧身挨着、站着、错落有致,没有高低起伏参差不齐的样子,都一致地突出一点尖部,羞涩地顶着花蕊,每一个葵花籽都不显山不露水,却奉献出鼓溜溜的瓜子仁让人们喜笑颜开,日子里的细水长流也变得多了很多情趣。瓜子入口后,在牙齿间爆裂的“啪”的一声中嗑出了香香的久远。
喜欢向日葵花不仅是因为自己家院落里面有种,还因为向日葵花和香香的葵花籽里有我幸福的回忆。
我的姑奶和我家住一个村子,她和姑爷一辈子没有孩子,在过去没有孩子的夫妻都会被别人歧视,一辈子都感觉有短处被乡邻拿捏,嘴损的会在背地里叫他们绝户。
姑奶最喜欢我父亲,本来跟我爷爷商量想过继这个大侄子给她,但是,农村长子为重,始终心愿没有达成,但是即便没有成为她的儿子,她也一样多了很多疼爱,然后这种爱延续到下一代,姑奶最喜欢我,有好吃的也一门心思留给我吃,她和姑爷也经常买些饼干给我,怕别的侄男外女的来串门,就把饼干挂在房梁上的小筐里。谁来也不会慷慨的拿出一点分享给别的孩子。
她在院子里种上向日葵、甜杆,为了吸引我这个馋猫儿,所有这些小孩儿的稀罕物别人一概是望而兴叹,只有我可以独自享受。她不在乎别的孩子说什么,她的心里和眼里只有我。 我记得,我坐在炕头看着姑奶把瓜子放在嘴里,轻轻一嗑,“啪”的一声,她就会从嘴里先拿出瓜子皮,再回手把瓜子仁放在我的嘴里,现在想想,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张嘴等待喂食的小麻雀,所有的幸福时光都在这一老一少的张嘴与闭嘴之间流动。
后来四岁以后,我家从锦州搬到沈阳,有几次,父亲回老家,回来的行囊里,总会出现一个装的满满的瓜子仁的饭盒。父亲说,姑奶交待了,是专门给我的。
我把瓜子一个一个放进嘴里,仿佛看见姑奶在播种的时候想我;在浇水的时候想我;在开花的时候想我;在晾晒的时候想我;它们一个一个从姑奶的嘴里进去,又拿出来,行走了300多公里后,来到了我的嘴里,这万般滋味啊,何止一个香字道尽呢!
姑奶像鸬鹚,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留给我。
遗憾的是,当年我是幼童,不记得姑奶的模样,多年后回老家找寻,问住她房子的表叔,已无人记得看过姑奶的相片,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人觉得照相是很奢侈的事。
姑奶的样子已经一片模糊,唯有她给我的爱化成了太阳花,成为我生命中的暖。每年回老家上坟,我都会去看她,也许我们都模糊了对方的样子,却始终有爱在心里,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太阳的方向盛开,一片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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