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宽袍大袖的尤老坐在藤椅上,念完这句,他的目光在遥远的天空逗留了许久。
阳光柔柔地洒在他脸上,在岁月的浑水里泡过的眼睛,偶尔投射出几簇彩色的光芒。
尤杉问他在看什么,他说:“江南。”
不久之后,尤老就带着尤杉去了一趟江南。
国画颜料中的花青,是以生长在江南的蓝草为原料。江南一带的蓝草,又以蓝园为最,祖孙俩儿就是带着这个目的来的。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真正的江南景,美的摄人心魄,也难怪那么多诗人都沉醉在这里。
尤老带着小尤杉来到一处庭院,他们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小院子的尽头,是一扇小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提着小篮子,从小门里面钻出来。
女孩儿看了尤老一眼,又笑盈盈地看着尤杉,也不言语,只是把篮子往小姑娘手里一塞,拉着她又钻进了小门。
门外,是一片很宽广的园地。
园地里都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她们无一不是提着小篮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时而弯腰采集蓝草,时而抬头嬉戏打闹。
带尤杉进来的女孩子,蹲下教她认蓝草。之后,女孩就丢下小尤杉,加入到三三两两的小团体里。
“蓝草,蓝草——”小姑娘一边小声嘀咕,一边认认真真的找。找的累了,就坐下来看看天。
小篮子只装了一半,孤零零的被抛弃在一边,和尤杉一样。
天空万里无云,除了思考宁城在哪个方向,实在没有别的趣味。
尤杉把目光收回到地上,在离她脚尖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块地面微微凸起,和其它平坦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尤杉看了一会儿,她觉得,那一块东西在动。
“啊——”
小姑娘的嗓音又细又尖,直直的戳进尤老的耳朵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站在小院子里无所事事的尤老,险些被小孙女吓出心梗。
尤老慌慌张张的赶来,却看见尤杉完完整整的趴在地上,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小草包。
一根头发都没少——那喊什么呀?
等等——小草包会动?
不,不是草包,那是活的——兔子?
纵使是多活了半个世纪,尤老的表现全然没有尤杉淡定。老人家今天被吓的次数有点多,怕是很难补回来了。
那个小草包,就是后来的蓝胖子。
蓝园的姑娘们养了一群兔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这里的草,小家伙们都是罕见的深蓝色皮毛。只要把它们放出来,根本分不清哪是兔子,哪是草地。
这个小东西长的比别的兔子娇小些,吃饭的时候总是抢不赢,于是,它就借着身材的优势,钻出笼子找草吃,正巧被尤杉撞见。
临走的时候,尤老想要带走一只,看得出来自己孙女很喜欢。女孩子们却死活不答应。尤老不爱强人所难,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尤老大踏步走在前面,尤杉挎着篮子费力的跟在后面,小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填满了。
“爷爷——”尤杉哭唧唧的喊。
“?”尤老转过身。
“好重——提不动。”
回到宁城,小尤杉累的倒头就睡。
尤杉梦到自己掉进北冰洋的海里,海水灌得她喘不过气。
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居然在胸口的被子上看到了一团活物——这是昨天的那只兔子?
尤老发现,昨天带回来的蓝草一根没剩。
那天在蓝园,小东西趁着尤老和女孩子们商量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钻进了尤杉的小篮子里,之后误打误撞,来到了宁城。
在宁城,再也没有兔子和它抢食了。
于是,它在长胖的康庄大道上畅通无阻地走了下去。
孤零零采蓝草的尤杉,和孤零零吃草的蓝胖子,两颗心的依偎,就像是上天的安排。
尤老一直没对尤杉说,他第一次见到她奶奶,就是在蓝园。
就是在蓝园女孩子们那样如花的年纪里,尤杉的奶奶从小门里钻出来,笑盈盈的看着这个误闯的小伙子。
蓝草,是要带着女孩子去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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