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由见

作者: ddnn22 | 来源:发表于2018-12-18 11:57 被阅读0次

    我与由见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年前。

      彼此都是孩童,好奇且渴望的年纪。人在成长中,每天亦同时在忘记。手掌穿行过时间,已摸不到初见的实感。只记得,她稳当扎起的马尾。光一照及,乌黑的发质流连出沉着收敛的光。稍一摇荡,晃掉了年岁的曲折与冗长。天还未亮,城市已经开始清醒。闭上眼睛心灵踽踽独行,恍然间又想起年幼的故事。那是手指碰上由见温暖的脸。

      想来年幼的心灵,都拥有对温暖本能的需索。如饿时需求食物。渴时需求水。由见小时候皮肤很白,但少有气色。单眼皮,却不显凌厉,因她总爱眯着眼睛。她有些瘦,因此看起来柔柔弱弱。我与由见都是独生子女,彼此陪伴着度过了一整个幼年时光。一起上下学。路上相互打趣。捂着嘴不敢笑得太放肆,因被人看见不好。节假日也时常结伴,大多是我去她家。因还太小,对友谊的定义尚且模糊。两人相互带来快乐,仿佛已经足够。邻里附近有年纪相仿的孩子,我与由见也时常与他们打成一片。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知为何。我与由见的名字时常被连在一起提及。

      由见与陈安。

      我曾经认真思考过,得到很勉强的答案:大概因我们都喜欢哼歌。字写得不错,且都得过奖。

      她总是比我优秀。虽然我不曾这样定义过,也不曾将朋友拿来比较。我认为不该。但别人总这么说。长大一点后,开始想的更多。对朋友的定义开始显示出一点自主的轮廓。我不喜让别人等待,因此每天上学都会去她家,等待她。彼此习以为常。她起床稍晚,且看起来总不紧不慢。慢悠悠地下楼穿好鞋袜。习惯早上喝一碗豆浆,其间发出明显的吞咽声音。喝完会抽张纸巾优雅地擦净嘴巴。着急无奈的时候,我会频繁地看钟。心里虽是不耐,但很少出声催促。想来我是厌倦的,并开始生出不满。但性子本是沉闷拘谨,有些话不会去说。

      毕竟还是年少心性,早晨的不满会无声之中被其他事情打断,就这样消散。于是表面暂且相安。只是一旦生出分歧的支点,平日里蛰伏潜藏的微小情绪全部涌上。有过愠怒,但亦不会发生争执。只因拥有这强烈情绪的,只是我一方。

      我想是否我太敏感,平日相处时总会感觉不洽合。由见的一些玩笑,稍微刺人的言语,让我感觉异常不适。觉得她时常太过分,并渐渐感到排斥。只是心中从无断绝的念头,甚至淋漓的、发自内心的一场争吵亦不曾有过。我仍旧是闷,有些话不会去说。

      我依旧每天早晨等待她,只是去的晚些。由见好似不曾发觉。我不知她会否,对这段友谊感到茫然且困乏。我亦觉得不会长久,只是很难做出选择。撕破了颜面,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她似乎从不曾感知我的情绪,一旦我主动做出选择,反倒觉得是自己亏欠。而且心底始终认为,对待任何一份情感都该生出爱惜,不管是否甘愿。于是时常生出矛盾,既想保留,又觉得违背真实意愿。做作且虚伪。

      初中后开始脱离家人与原先的朋友。只是我与由见,竟还是同班,并合租一间宿舍。此时身高已经有很大变化,由见差了我半个脑袋,由此班里座位被重重阻隔。

      我开始有意疏离。放学时早早就走,不再等待。回宿舍闷头就睡。抑或看书,也要爬到床上,拉上床帘。我亦知道。我的心里有一个结。是关于我与由见。

      我开始审视多年来与她的这段友谊,觉得一直是我在忍耐包容。而由见,她是被等待的人,亦是索取者,并保持一种优越感。友谊亦需要经营,可她不曾。这使我感到不平等。仿佛我一直在讨好。但朋友,着实是相互的事情。

      我客观地思忖,原来我并不曾与她交心。这些年在别人眼里我与由见好似固若金汤的友谊,实则脆弱如苇草。

      于是我开始疏离。她亦不曾表示出热络。由此生出心灰意冷。

      后来去了不同的高中,于是变得更加陌生。再也无人轻易地将由见与陈安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她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脸上的棱角愈加分明,颧骨变高,显得更加严肃。由见很少在网上发表动态。我偶尔为之,她亦不常访问或评论。高中学业繁忙,生活节奏与过往有很大不同。初中既已淡漠,此时不会经常忆起。人一旦被新鲜事物充斥,伤感会淡去许多。只因有了更多的选择与可能,还可以一搏。总之是侥幸,感觉最后不会一无所有。

      总归是一个地方的人,难免会遇见。但长大后总不太愿意出门。走了这么多年的街口巷子,其实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只是不像幼时对何事都颇有兴致,很多时候都感到索然,且不愿探究。后来我又遇见由见,就在出门后的一段小路。开始我没有注意,于是认不出她。只感觉那人好似一直注视着我。于是抬头,通过对视认出她的眼。由见的眼睛习惯性眯着。

      陈安?

      嗯。

      陈安,你这是去哪儿?

      我去车站。

      哦——。她了然地点点头,脸上已经很少有旧时的轮廓。

      由见。我朝她挥挥手:再见。

      拜。

      久违的问候。平静又淡然。我在想:这是否也是一种圆满。

      二十三岁那年,我开始工作。真正脱离学校。依靠自己。独立生活。刚开始面对庞大繁复的城市,心中怀有激盛。踏实工作亦感觉满足。经常加班,深夜才回到公寓。有时亦觉得苦,但从未累过。我知道自己正在相信,并真诚地感受生活。此时我与由见已少有联系,甚至鲜少听闻她的消息。

      我后来又换了几次工作。内心原有的灼热被时间消磨。生活有过艰难困顿,但亦愿意去相信。我只是感到寂寞。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被软绵的不真实感包裹,如此无着。我亦渐渐失去原有待人的热情,性子里的沉闷又显现出来。于是越发寂寥。我又开始忍耐,且不愿去说。

      最近我常常想起由见。审视这几十个年岁,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么个曾经要好的朋友。虽这友情已归为无波。

      我为之前对这友情抱有的看法而失笑。想来是年少时看待情感太过固执单面,总认为是她的欠缺。其实两人的故事本就难以评判。时隔多年我与由见的往事又重新清晰起来。内心竟奇异地生出感动。拨开表层的误解与执拗,这段情谊显得愈加澄澈,又如此珍贵。谁说那些年的欢笑声是假的呢?谁说彼此没有互相激励过呢?谁说现在想起由见,心中不满怀温暖呢?

      我的心中有一个结。是关于我与由见。现在已不复存在。

      我与由见,的确在最单纯的年纪,依着最纯真的本性相互靠拢过啊。

      而现在,我常常感到寂寞。半夜睁开眼睛,又疲惫地闭上。总无意识地伸出手,半梦半醒中想去触碰由见温暖的面庞。

      只是我与由见,已经多年不曾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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