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沉浸在嶙峋的山谷之中,飘荡。
仇恨,顽固,推脱,独善其身,置人于死地。
我是一只乌鸦。我在天空上方漫无目的乱转,想窥探这世间的美好。
我看见我身上负重不堪黑压压的羽毛,头顶阴云密布,前方即将来临的风暴。刺骨的寒风一点点侵蚀着我的意志,我想逃跑。我又看见我身旁的白鹭头顶清明朗日,温风和煦,还有悦耳的音乐相称着,有我这只乌鸦相称着。
越美好,越刺耳。
我努力追赶白鹭上方的空明澄澈。可无论走到哪里,总带着些自上而下散发出来的颓唐与恶臭,惹得白鹭避之不及。他们害怕沾染上我漆黑羽毛的颜色,害怕我们成为同种生物。我自此没有阳光照拂,只有岁月将我的羽毛镀上更深一层漆黑。
和我一样的乌鸦。可他们问我为什么去追赶白鹭。
“我们自由,他们却需时刻警惕猎人追捕,我们是不祥的象征,所以不会有人伤害我们。”
可是我只是害怕风暴。
我没有庇护所,没有可以依仗的所有东西,没有家,没有家人。只有残存的一口气和空虚的灵魂。
那是一只装作狈装狼的杂毛兔子。他在我绝望时仍和我争辩,向我伸出刚刚借来的狼爪,毫不犹豫抓向我。我若不屈服,他便一直抓咬,无妨两败俱伤。我想屈服,可是我的羽毛却在此时竖起来,犹如锋针,不愿让我像这愚蠢的杂毛兔子低头。
杂毛兔子又说话。他让我遵循从前的老旧,说我决计不可能成为白鹭。骂我痴傻,抓着我内心深处的痛点死死不放!
我身上的羽毛竟开始支配我的动作!它让我用细长的嘴将他的狼狈皮囊撕下,露出比我还可笑的杂毛皮。
杂毛兔子愣住了,不再说话。后来又给我衔来白染料,让我染成白色,便就是白鹭了。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可笑么?又或许他在警告我不要将他是一只装作狈装狼的杂毛兔子说出来?
没有硝烟,只有一场心理战。白鹭还是乌鸦,我其实本就不能选择,即使染上白颜料,我还是一只可笑的浑身散发着乌鸦气息的乌鸦。
我辞了兔子,向前飞去,想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前方忽而有些微光。——哦,原来竟是镜子反射了白鹭身上刺眼的强光,也让我能染上一些。
停在镜子前,看到自己。没什么新鲜的,只是一只颜色漆黑,羽毛还立着的乌鸦。如果没有白鹭的光,连自己是什么样也看不到,多滑稽。
镜子碎了,又被那只杂毛兔子用借来的狼爪抓碎了。他明明无法飞翔,空中的镜子却被抓碎了,似从不曾有过。
鸦群听见了镜子破碎的声音,向我赶来。看见一只狼在正下方时,有些畏惧,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对着我说
“喂,跟狼比跟白鹭好!”
他们恨白鹭,白鹭太闪耀了。
可是只有我知道狼是兔子。
最后鸦群走了,我只能和伤害我千万次的杂毛兔子说话,外人看来,是我不要命地跟着一只狼。
兔子又开口。都是一些陈旧的观念,仿佛生活几千年。
我振翅往高空飞去。
100米,我看见很多白鹭。
110米,白鹭变少了。
120米,白鹭更少了。
……
到最后,只剩我一只乌鸦在高空。我不知是自己强大起来,还是白鹭太懒惰。我竟然心生喜悦,觉得超过了白鹭。
我继续往上飞。
风越来越大,吹得我耳畔生疼。四周烟,云,雨,雾,都只围绕在我的身边,我好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极致小,好像要触碰到太阳。我奋不顾身地拼命向上飞去,想达到一只乌鸦的极限。
快了,快了……
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好像喘不过气来了。似乎看见太阳了,想伸出双翅触及时,却感觉身体猛的向下坠去。
……
“砰!”
一只乌鸦摔落到地上,成了一摊烂泥。唯有五感还存在着,看着白鹭悠闲地慢飞着,感受着白鹭身上刺眼的光。从前超越白鹭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漠然看着他们,在死之前留下了一滴眼泪,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兔子给我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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