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人想知道水穗上班第一天发生了什么?其实,没发生什么。
“亮”倒是安静多了,一天下来办公室里没有听到从活动室里传来“亮”的叫声,使我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到了下午的洗澡时间,也没看到“亮”在走廊里脱衣服,而是看着他背着自己的小背包,跟在一位男员工的后面,拽着男员工的衣角进了浴室。我第一次发现,“亮”那跳跃式的一晃一晃的走路姿势,从后面看起来很有节奏感。
水穗不在的一年当中,只有周一到我们中心的“亮”,属于需要护理级别最高的智障者,我们采取1对1的照顾方式,以男员工为主,分几个时间段,大家轮班。而“亮”,不是在活动室哇哇乱叫、就是在走廊里脱衣服,尤其到了洗澡的时间,男员工们哄着逗着或者做示范忍着性子诱导他进浴室,而他不是“大叫”就是“脱衣”,用他独特的方式来拒绝。习惯了之后,员工们手里会携带一条大毛巾,以防“亮”瞬间脱衣,好及时掩盖他的赤裸身体。
水穗的复职,使“亮”又重新安静下来,少了很多问题行为、也使负责看护“亮”的男同事们的脸色舒缓了好多。
11
要说工龄最长的水穗,这一年的空白没有目黑大姐她们想象中的那么空那么白。一周下来办公室里经常看着她小碎步的进进出出,头不抬眼不睁地忙碌着,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情,又或者在整个中心就显得她最忙似的。有好几次我都想对她说,不用着急,走路慢点……可是欲言又止,因为她在产前也是这样的。更何况目黑和齐藤两位大姐也没在我面前吐槽水穗的不是,表情也不是很阶级斗争,我也不多问什么。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她脚下,那双有跟儿的皮革凉鞋。虽然是室内用的,但是外面每天都在下雪,玄关入口处的自动门还有出入的人们,一开一闭,一进一出,雪就这样被带进室内的。雪化了变水滴,而水滴很容易使利用者们摔跤跌倒。
我一直想让她换双鞋,可是依旧欲言为止。为什么呢?因为公司没有明确的规定说室内不能穿凉鞋。就连所长,一年四季室内穿的是双拖鞋。可是,水穗的凉鞋比她的脚大,还有3~5公分的跟儿,她要是一不小心自己摔倒了那算工伤,要是让利用者摔倒了那就要写事故报告,只写事故报告倒不算什么,万一导致对方骨折什么的,事就大了……
水穗上了一个星期的班,我心里跟她那双凉鞋纠结了一个星期。当周五的下午,水穗忙完手头的工作,给办公室所有人,鞠了个深深的躬,说:“谢谢这个星期大家的照顾,我先下班了”,我才舒了一口气。
她走后,我凑到所长眼前对所长说,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所长说,说吧。可是当我看到所长脚下的拖鞋时,欲言又止了!
我立马换了一个跟水穗没有关系的话题。
不过,所长倒是提起水穗:“你没发现水穗每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眼睛肿肿的吗?好像哭过似的“,我没大思考地说:“我没发现。她原本就是那样的吧?我最怕她哭了,只要不在工作中哭就行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着水穗的凉鞋,眼里盯着所长脚下的拖鞋。那是双德国BIRKENSTOCK拖鞋,我以前在24时残疾人服务设施工作的时候,有好几位前辈都穿这种拖鞋,说是即防滑又防脚肿胀,方便耐用穿10几年都没问题。我嫌太贵,没舍得买。否则我现在脚下也可能是拖鞋,不过,水穗脚上的凉鞋估计一看就是那种不到100块钱的。
12
不出我所料,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是12月27号的上午10:10,也就是水穗恢复上班第三个周一。
这个点是利用者们到达中心的时间。那天下着暴风雪,路况糟糕透顶,几乎所有的公车同时到达,玄关入口处拥挤着等着换鞋的穿着厚厚防寒服的利用者们。
我和所长也在帮忙,一边说着大家不要着急,一边接包,一边找鞋柜取室内鞋,一边把换下来的长靴放进去……
这些工作,只要有人手配合,只要迅速找到每一个利用者的鞋柜就会有条不紊地进行。我在玄关处忙碌地接待,这时我看见水穗在一边站着不知所措的样子,就把刚换好靴的悦子利用者交给水穗,然后对她说,你先把悦子的羽绒服上的雪弄干净。
就在她弄完悦子衣服上的雪之后,就在她领着悦子没走几步的位置上,扑通一声,这俩个人几乎同时摔倒地板上!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倒在地板上的两个人。好像水穗先倒了,一个屁股蹲儿,接着悦子也倒了,一个左侧身,倒在水穗的身上。
有反应快的员工立马跑过去,先扶着悦子站了起来,因为悦子穿得厚又躺在水穗的身上,没什么大碍。
倒是水穗,一个屁股蹲儿下来,穿着又单薄,同事让她慢慢地尝试自己能不能起来。这水穗,惊吓之后,还没起来就开始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悦子桑,没事吧?”。
“你自己能不能起来?”,这时所长大声说了一句。
水穗慢慢地测过身体,然后一只手撑着地板,撅着屁股,另一只手抓着所长的胳膊想站起来。可是她的那双凉鞋虽然没有脱离她的双脚,但是被拧扭着一点不给力,滑溜溜的使她找不着重心,最后要不是目黑大姐从背后帮她一把,她是站不起来的。
站起来的她,扑了扑屁股对着我们鞠了数次躬:“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事,我没事。”
而我,正蹲着给另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利用者换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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