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洇雪
一辆客车在村外的樟树下停住,随着紧急的刹车,扬起一阵尘土。陈海棠提起行李,回头眺望了村庄,而后踏上车。此时,刘家旺从一条小路上奔来,他一边挥手一边喊,陈海棠迟疑了片刻,下车来。
刘家旺跑到他面前,脸色暗红,眼中还藏着泪。他的眼泪快掉下来了。这是不舍的眼泪。人都有感情,这两年,他和陈海棠交往最多,对陈海棠的情感,就像亲哥哥般的情感,他很不舍。而且,陈海棠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的,他非常难过。
陈海棠没想到自己要走的消息还是被刘家旺知道了,他之所以没告诉他,就是怕这种场面,说实话,他一个大男人也会为此落泪,那不免有些难为情。
陈海棠隐忍自己的感情,伸手揽住刘家旺的肩,刘家旺的眼泪滑落下来。在陈海棠宽慰刘家旺之时,刘明易向他们走来,不光他一个,他的身后还有马副书记、王副主任和另外两个干部,五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步态上不急不慢,目光、心思也不在陈海棠这边。
他们显然不是来送行的,这样的巧遇就很尴尬了,至少刘明易会觉得,所以,他伸出手要与陈海棠相握,但陈海棠没有表示他的友好,他似乎很鄙视刘明易,这让刘明易更加尴尬了。站在一旁的马副书记一一马胜天见书记脸色铁青,立即出来解围,他说:“海棠,你走咋不说一声,我们也好为你送行,前几天书记还让我问,没想到你走这么急。”
“有啥好送的,我早点走不正合了你们的意?”不知怎的,陈海棠特别沉不住气。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希望你走,只是上面⋯⋯”马胜天想为之前的事开脱,却编不下去,陈海棠扫视了在场的五张脸,发出轻蔑的笑。
示好不成,谈话也进行不下去,刘明易他们走了。他们一走,怨恨结下了,陈海棠知道,不过他不怕,在职时都没怕过,现在又怕什么呢。
刘家旺作为第三方,也看出来了,他隐隐不安,说:“这样⋯⋯是不是不好?”
陈海棠回答道:“对待他们,什么态度都可以,他们没安好心。”
“你的事会不会与他们有关?”刘家旺从陈海棠的话中产生了这个感觉。陈海棠避而不答,他问果园的事怎样,于是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果树上。临走时,陈海棠把一些书和技术指导老师的电话交给了一位干部,让他转交给家旺,现在既然见面了,索性再商量下。在近半个小时的交谈中,都是陈海棠在说,最后他不再是主任、他马上就要离开,他也还在惦记那片果园,家旺说不出话,嗓子眼被哽住了。
又一辆开往城里的车从远处驶来,陈海棠提起行李,家旺立即抓住他的手臂,那力量让陈海棠感到生疼。
陈海棠走后的第三天,刘顺正式上任并召集人员开第一个会议。那天,他穿得很庄重,白衬衫蓝领带,藏青美式西服,可天公不作美,灼热的太阳使他大汗淋漓,但他只是抹了额头、颈后,没把外套脱了。
刘顺的房子与村委会相隔一里路,要从田地里穿过,在接近村委会的地方,他看到刘家旺。
刘家旺在田里除草,没注意到他,他走上前,主动打招呼。家旺瞧见他这身装扮,感到可笑。
“家旺,在忙啊?”刘顺站在田畔上问。
“是啊!”刘家旺回答,头也没抬。
“过来歇歇,咱俩说说话。”刘顺招手,家旺直起腰,奇怪地看着,他想,他刘顺,今天是不是闲得发慌,拿他打发时间。
“咋了?咋这样看着我?”刘顺问。
“没怎么。”家旺掉转方向,背对着他。
“你不觉得⋯⋯种田很没出息吗?”刘顺又冒出这样一句。
“没出息又能怎么办,我也当不上主任。”刘家旺自嘲,实际上也是嘲讽这位岀言不逊的主任。
“家旺,别往心里去,不就是一个不顶事的主任嘛,你有你的果园呢。”
“我的果园与这何干,不过,你倒说了实话,你那“主任”还真比不上我的果园!”刘家旺又在心里想。
“刘主任,你还是忙你的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也没哪去,现在开会还早。”刘顺铁了心要磨叽下去,他靠在田头的一棵大树上,抽起了烟。
“我说,你别顾着几亩田,干脆去城里打工。”
“去城里我能干啥?”
“什么都能干呀!工厂、商店、宾馆⋯⋯你读的书多,能写会算的,不像我。”
“这是实话。”刘家旺想。
“我得管着我的果园和鱼塘呢。”
“鱼塘是你的还能跑了?果园嘛⋯⋯”刘顺“嘿嘿”笑了两声,停住了。
“果园怎么着?”家旺问。
刘顺则说时间到了,他要走。
刘顺来到会场,该来的都来了,主席台只空了他的位置,他在台上坐定,刘明易立即瞪了他一眼。刘明易的意思,是责怪他第一个会就不准时。
会议开始,除了宣布上任外,就是刘顺的讲话。刘顺只上了小学,没什么文化,但能讲。他讲了大概一个小时,都没有感到词穷。相反,他状态好极了,因为这个平台、因为这身西装,他的状态真的非常好。
会议在十一点结束。待参加会议的人散尽后,刘顺对马胜天说:“我请大家喝两杯。”这“大家”包括书记刘明易、副书记马胜天、副主任王秋生、功臣刘全昌,和另外两名村干部。刘顺把刘明易安在贵宾的位置,自己则紧挨着他的左边坐下,随后,马、王、刘⋯⋯一个挨着一个。
刘顺的第一杯酒也是敬刘明易,在他的心目中,刘明易就是再生父母,“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用刘顺自己的话,就是这样说的。他不止敬了一杯。
“你得好好感谢马书记,他的功劳最大。”刘明易建议,刘顺端着酒杯来到马胜天的面前。“马书记,今天真得感谢你,不是你,我当不到这个主任,来,敬你!”刘顺咕咚喝下,马胜天不敢有半点怠慢。
“还有刘全昌。”刘明易特别提出了刘全昌,也是,不光今天,在此之前,他的表现就不一般,刘顺一连敬了三杯。
这次聚餐来了六个,刘顺一个也没落下,多的敬了五杯,少的敬了两杯,二十来杯清清亮亮的高度酒下肚,换了别人,早趴了,但刘顺没有,他最多就是兴奋。
“你说,刘家旺那小子,怎能与我斗?我是谁?我⋯⋯我哥是刘明易,我哥罩着我,他依靠个陈海棠有用吗?”他高举着酒杯,情绪激昂。
“注意点影响。”刘明易喝止道。
“没事,这里没外人,我就在这说说。”
刘顺又要敬刘明易的酒,他走路有些晃动,说话也找不到调。刘明易夺过他的酒杯,拉他坐下,他稍微安静了。
“今天,陈海棠也来了会场,他不是离开村子了吗?”坐着观看的马胜天有一些时间没有说话,这时,他不解地问书记。
“你说,陈海棠去了会场?”刘明易被问呆了,“他被我支去镇里了,怎会⋯⋯”
“是啊!我记得你说过。”
“难道,他有察觉?”刘明易皱着眉头想。
“不清楚。”马胜天也陷入了思考。
“管他有没有察觉,他算个什么东西!”酒精的作用,使得刘顺再次站起来,他激动地说,“那天,他还不是灰溜溜的走了。”刘明易看到他醉的流口水的模样,真想扇他一记耳光。
刘明易气愤的走了,剩下的人也纷纷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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