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叔是5000名失踪者中的一个,编号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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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期,我选了一门名为“美国与中东阴谋论”的课。
听了几节,有点后悔。
作为中国学生,那些美国本土阴谋论我都不熟悉,更别提中东文化了。
每当同学们激烈地讨论自己听闻的各种阴谋论:
比如希拉里的“Pizza Gate”
(“披萨门”:希拉里与披萨店性侵儿童的阴谋论)
比如中东的“毒品藏尸门”
(认为尸体被用作运送毒品的阴谋论)
我都为自己缺乏认知,深感担忧。
Office time,我找到了这门课的NA教授大吐苦水。
抱怨语言障碍。
抱怨学习付出努力得不到回报。
抱怨生活中各种困难。
可NA教授没有像平时那样,给出建议。
她向我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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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教授出生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一个大家庭。
阿富汗人家庭观念很重,喜欢和家人住在一起。
她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住在同一个社区。
然而,这也使大家因为战火而流浪各地而分离,更加难以接受。
在她10岁左右,阿富汗局势变得非常动荡。
1978年,她身边不断有朋友失去了父亲、亲人。
有一天,她的叔叔Baqir在出门之后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之后每个亲人都疯了一样地寻找和打探他的消息。
“我发誓我亲眼看到你叔叔被抓去做边境防卫兵了。”一个家族朋友说。
“我有可靠的消息,你叔叔在西伯利亚,还活着。苏联在那里有一个阿富汗人监狱。”一个熟人说。
但是这样的消息太多了,到处都是阴谋论,她和家人只能无力祈祷。
每当有监狱大赦的消息,奶奶就会穿上白袍子,煮一顿节日餐。
然后全家人挤进小车里去监狱。
在灰尘和高温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他的身影和消息。
就这样,等着梦,等着醒,
等他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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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欧洲向阿富汗伸出了人道主义援手。
抛开政治因素,NA教授知道她们终于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了。
起初,她们并没有马上决定离开。
万一叔叔还活着呢?
万一他就在监狱中呢?
万一他被释放却没有亲人能来接他呢?
但后来局势越来越恐怖。
家人之间甚至开始互相怀疑,叔叔是被自己人谋杀。
无奈,NA教授随着几个亲人逃离了阿富汗。
在德国,她们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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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她们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因为她们不会德语,英语也很差。
在超市买东西,NA教授的妈妈不会德语。
结账时用磕巴的英语和肢体语言表达,被收营员歧视地嘲笑。
NA教授说,自己听不懂那人具体说了什么,但自己看懂了那不屑的表情。
从那时起,她决心努力改变这一切。
与其抱怨规则,不如让自己强大。
要想在这里生活,首先,必须学会德语。
从一点德语都不会到能够流利表达,听懂德语授课的内容,NA教授只用了6个月。
她不是天才儿童,只是自尊心强烈,为生活所迫。
她在社区学校读书,比谁都努力。
随着语言障碍的消失,NA教授的绩越来越好。
毕竟,对一个随时都可能在睡梦中被炸弹炸死的孩子而言,在德国学习和生活,已是天堂。
所有看起来的幸运,都源自坚持不懈的努力。
终于,NA教授被德国汉堡大学录取。
在汉堡大学,她开始学习欧洲语言和中东研究,她想要改变在阿富汗人苦苦挣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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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NA教授从汉堡毕业,去了剑桥大学,研究跨文化传播。
为了适应英语环境,她又努力克服自己的英语口音。
即使没有人对话,也用英语自言自语地练习。
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辞。
就这样,NA教授相继在3个不同语言的国家完成教育。
如今的她,熟练掌握4种语言:波斯语(母语)、德语、英语、西班牙语。
也能理解普什图语(阿富汗官方语言之一)、法语和其他语言。
她告诉我,自己再也不会因为语言不通而被嘲笑。
奇迹不过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
拿到剑桥大学的毕业证后,NA教授在BBC做了几年记者,也写了几本关于阿富汗和中东的书。
但这离她的目标——让更多人了解中东,还差很远。
毕竟,西方媒体始终是站在自身的视角来描述中东。
为了改变,NA教授选择辞职去了UCLA教书,又一次走出了舒适区。
她希望至少自己学生能在课堂上,看到真正的中东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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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NA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在UCLA当上了教授,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种生活与财富追求无关。
除了安定,更重要的是她能告诉学生中东的真相。
在美国,她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叔叔当年失踪的真相。
在叔叔失踪的35年之后,荷兰当局公布了一份5000人的名单,他们都是1978年至1979年期间失踪的。
她的叔叔也在其中,编号是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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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乱的政局中,某个政权为了推行革命而进行“净化”的证据。
名单中有高校学生,农民,商人,官员,更多的是无业者。
他们大多被按上一个笼统的罪名——“enemies of the revolution”(革命的敌人),然后被秘密杀害。
NA教授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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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当我为我的叔叔流泪时,我想到了所有被剥夺机会的阿富汗人。处于一种不确定的状态,他们一定会继续怀着希望、想象和猜测。妻子们将继续处于没着落的状态,结婚和丧偶。孩子们将成为不被承认的孤儿。父母将继续努力解决未解决的悲伤,这是最糟糕的情绪。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渴望生存,抓紧任何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有着优越生活和留学机会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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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办公室出来,我感觉内心有种醍醐灌顶的畅快,也为最初选课后悔的短视感到惭愧。
NA教授的故事,很传奇也很沉重,有太多值得深思的地方。
相比NA教授的求学经历和人生遭遇,我突然意识到,留学期间的小小挫折真的不算什么。
相比6个月掌握一门全新语言的压力,复习托福雅思真的不算什么。
相比去一个孤立无援的国家当难民,留学的寂寞真不算什么。
相比在战火纷飞中惊险求生,考试周的压力真的不算什么。
有时候,做最艰难的事,才是进步最大的时候。
口语磕巴被歧视,依然能继续勇敢表达,这是语言能力的习得和进步。
被同学舍友排斥,依然能乐观独处,就是独立性的习得和进步。
被Deadline逼的无比焦虑,依然能按时完成所有任务,就是抗压力的习得和进步。
留学生活不一定一帆风顺,但一定苦后回甘。
当你在异国他乡遇到挫折,请记住:
无论人生历经多少磨难,生命中总会有束光,足以穿透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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