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过临汝奔伊川
一夜无梦，睡得别提有多踏实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试了试自己的左腿，膝关节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是比昨天半道上的状况无疑是减轻了许多。
我的心情有些茫然，这趟旅行才刚刚开始，左腿就疼成这个样子，还能行吗？照这样子骑下去，左腿会不会就此报废了？此前我也确曾听骑友说起有一位骑友就因为骑得太厉害了，把膝关节给骑坏了，以后再也骑不成车子了。这种说法给我心理罩上了巨大的阴影，严重影响着我此行的决心和信心。那么，我是不是该就此停下来打道回府呢？算了，何必那么认真呢？又不是买房子卖地，没有必要这么拼命吧，难道还要赔上一条左腿不成？这是图什么呢？
然而，当这种想法在脑海中刚一掠过时，另一个自我就开始嘲笑起来，哦，这才刚刚开始起步就退缩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和勇气跑哪儿去了？思考了那么久，下了那么大的决心，现在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难道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令天下人耻笑。那么你还能做些什么？还会有什么出息？如果你就此承认失败，你今后还能骑行多远？也许就只能在城市周边转转了。难道这就是你当初骑行的初衷？难道这就是你今后的生活目标？原来你不过是一个知难而退的庸人而已？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想到这儿，那种羞愧呀！无地自容呀！立时涌上心头。且不说别人的嘲笑和冷眼，就连我自己也感到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就在这时，李清照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们儿的几句诗突然就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我虽然不敢自比楚霸王项羽，但好歹也算个堂堂男儿，总不能让一个娘们儿讥笑吧。他奶奶的，振作起来，雄起，拼了，豁出去了，再怎么着这条道也得走到黑了，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大不了把这条腿弄废了，那咱也是身残志不残呢。男人嘛，就要对自己狠一点儿！这样想着，我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要走，只要这条腿没断下来，就要坚持走下去，前方的风景在等着我。
出了汝州城西关的下一个目标是临汝镇，大概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刚骑行没多久，左膝关节又开始巨烈疼痛起来，没蹬几下子，就跟昨天到汝州之前的情形一样了。唉，昨天的一觉算是白睡了，左腿一点儿都不敢用力，简直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今天仍旧是西北风，硬硬的，猎猎的，并不比昨天稍弱，我还是顶风骑行，一路上坡，时速总是在十五六公里之间徘徊，而且一路上我只能靠右腿狠命地蹬着，左腿完全是摆个样子，乌龟找娘娘似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就这样咬着牙骑行了好一阵子，过了庙下来到汝州西部的东营村，望望前路茫茫，啥时候才能赶到临汝镇心里没底儿，左腿却已经疼得坚持不住了，只好跌跌撞撞下了车子，一屁股坐在路边歇息起来。歇了大约有半个钟头，再骑，本来以为会好一点儿，但刚蹬几步，左腿的疼痛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他奶奶的，今天这条腿算是跟我较上劲了，不管它，疼也得骑呀，再骑，再骑，天近午时，终于来到了临汝镇。
进入临汝镇，已是将近中午十二钟点了，秋天的太阳明亮地照着，空气中有了些暖意。这临汝州镇原是宛洛古道上的一个重要商埠，曾经是商贾云集、繁华一时，还有诸如妙水寺、崆峒山之类的文化遗迹。然而此时的我可没有什么寻幽探古之情，一心想找个地方歇下来吃碗面再走。早上从汝州出来，我还没顾上吃早饭呢。在镇子里左看看右看看，街面上人来人往还算热闹。拐过一个弯儿，忽然发现路边有一家卖牛肉汤的小店，门口有一口大大的铁锅坐在火炉子上，腾腾的热气弥漫开来，吸引着三三两两的食客。卖牛肉汤的是个中年妇女，个儿不大，手脚麻利，很能干的样子。我下了车推着刚走近店门口，忽然从里边冲出来一条狗，对我狂吠不已。女店主当即扭过脸来厉声高喝，叫啥叫？再叫杀了你。那狗一听这话，半点脾气都没有了，乖乖地卧到了一边。
喝牛肉汤的时候，我顺嘴跟女店主搭讪，生意不错呀。她微微一笑说，咳，凑和事儿。我又问，这儿离洛阳还有多远？她说，咦，那还远着哩，有四五十公里吧。又问我，你咋一个人哩，往常可都是成群结队的？我说，我骑得慢，没人愿意跟我搭伙儿。这样随便扯了些闲话，一碗汤也就喝完了。出了店门继续赶路，刚出临汝镇，碰上一对老年夫妻骑友，从对面骑过来。那女的还问了我一句，回来啦？我说呵呵。他们却已经骑过去了。
豫西地处伏牛山余脉，多山地丘陵，自打过宝丰以后，向西去的路便一直是缓缓的上坡，一个接一个，起起伏伏，总也爬不完。偶尔有一个下坡，那也是浅浅的，跟美女的笑一样，刚觉得怪美，眨眼之间，就遁于无形了。今天从汝州出来西行，更是连一个像样的下坡也没有，一路的上坡，上呀上呀，越往西走地势越高，骑起来别提有多累了。再加上是顶风和左腿关节的疼痛，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哟。难道是老天有意跟我为难，想考验考验我的耐力和毅力？不管怎么着，还是得拼命骑，只是速度实在太慢了，照这样今天能不能到洛阳就是个问题。又骑了一阵子，腿实在疼得不行了，我就在一个叫作大安的地方停下来歇息。
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再看看地图，离我最近的一个镇子是白沙镇，唉，腿疼成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骑到那里呢？但也不能老歇着，歇再长时间也没用，一骑上车还是疼。于是再骑，没走出去多远，嗨，奇迹突然出现了，眼前竟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我心中兴奋，紧蹬两下就冲了出去，时速立刻超过了二十公里，两耳呼呼带风的，心里那个美哟，跟糟蹋了个美女也差不多吧，刮风般地，眨眼功夫就到了白沙镇。过了白沙继续前行，大约三十多分钟后又来到水寨镇。这时前方公路牌上显示，距前方的洛阳还有二十多公里，而拐下公路到伊川县城，只有四公里。看看表经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腿依然疼得厉害，赶到洛阳实在是没把握，不如先住到伊川吧。伊川是传说中的酒神杜康的故乡，我还从没有来过呢，到这里也算是到老家了吧。
到伊川就说说伊川吧，伊川县是中原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古称伊国、伊阙，到了虞舜时期才开始称伊川，隋朝时置伊川县。后历经变革，一直沿用至今。据史料记载，夏代的时候，有个叫杜康的人曾在此酿酒，据说是人类造酒的始祖，从此开启中华酒文化之先河；秦时，孔子的第九世孙孔鲋曾在这里讲过学；到了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都曾在诗中写到过伊川的山川景色；宋代时，著名理学家程颐曾在伊川鸣皋设院授徒，伊川县现在还保存着鸣皋书院遗址和二程的墓，据说程门立雪的典故就出自这里。其他的名人还有写过著名的《岳阳楼记》的宋代大文学家范仲淹就埋在此处，宋代著名哲学家邵雍的坟茔也埋在这里。据说伊川县总共有古文化遗址72处，古墓葬20多处呢。当然，最著名的还要数伊川县的杜康酒，清冽透明，柔润芳香，醇正甘美，回味悠长。曹孟德当年曾赋诗感慨：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走进伊川县城，迎面看到一尊高高矗立在县城十字路口的高大的杜康石雕像，这似乎是伊川县的标志。县城的布局与别的县城大同小异，左右不过是一些沿街的楼房和商铺，街面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周边还有一些正在建设中高层楼房。我可没心思欣赏这些街景，腿疼厉害，身子累得不行，就在县城里随便找了一家龙悦宾馆，开了个房间进去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到晚上六点多钟醒来，天已经灰苍苍的了，上街胡乱吃了点饭，回来后接着再睡，睡着睡着还做了个梦，梦见来了一大群人，仿佛都是鹰城的骑友，却认都不认得谁，一个个涂着红脸蛋儿，嘻嘻哈哈，跟唱戏的似的，我心里还说呢，怎么我走到哪儿你们就跟到哪儿呀？忽然就认出了叵测，这家伙，好久不见，还那个样子，他那大光头下涂着个红脸蛋儿的样子实在滑稽可笑，我刚想上前去跟他说几句话，却被一泡尿给憋醒了。
睁眼一看，原来什么都没有，身在异乡的，还是我自己。
2011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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