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已发表于《扬州晚报》
每每喝茶或是吃饭的时候,手里的杯盏碗碟叮呤脆响又和茶汤菜蔬的颜色相得益彰,令人心生愉悦,我常常会想,瓷色到底是什么颜色?甜白还是乌金,胭脂红还是孔雀绿,天青色还是茄皮紫,都是,又都不是!瓷色似乎从来就不是特定的某一种釉彩,而是一层温润流转的光,在历史的烟尘里,在文人墨客的案台上,在寻常百姓的饭桌灶台间,雅可清供赏玩,俗可盛水装饭。瓷色就在一杯一盏一盘一碟一瓶一壶之上,杳杳如虹又灼灼生辉!
幼时知道瓷,是奶奶陪嫁的一对白底蓝花的瓷罐。旧式的雕花梳妆台早已斑驳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步履蹒跚的奶奶也早就满头白霜,那两只瓷罐罐却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永远闪着诱人的光芒。在年幼的孩子眼里,那就是个宝罐罐。素日挨揍或是跌倒受了委屈的时候,奶奶就会从瓷罐里摸出两块晶莹剔透的冰糖或是一块奶香浓郁的洋饼干来哄孩子们。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切似乎都蒙着一层灰,昏暗的煤油灯,陈旧的桌椅橱柜,素色的衣服被单,唯奶奶房间里那对溢着甜香的瓷罐罐泛着玉质般淡淡的光泽。一种莫名的雅意氤氲着,困顿生活里的一点甜美,在蓝白的瓷色釉彩中用最简单的载体呈现。初识瓷,就让我喜欢!
年少时记得母亲有一只瓷瓶,天青色,没有花纹。一年四季,从早春的桃花、野蔷薇到初夏的木香花、荷花,篱墙上的木槿花,十月的桂花,深秋的茶菊,冬天的蜡梅,母亲的瓷瓶似乎总有芬芳浅漾,而母亲似乎也总是快乐的!长大后的我一直惊诧,整天下田干活又总在灶间忙碌的母亲,并没有多少文化,如何懂得在琐碎的日常中要给自家的窗台或是饭桌的角落增添一些自然的野趣和活泼的色彩的。
“清供”这样的雅事我那烟火气十足的母亲似乎做的自然而然,和烧火炒菜一样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香橼成熟季节,瓷瓶旁边又多了一只橙黄周正的香橼,并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在里面,母亲只说,一整个冬天,闻着香呢,那些花儿,多好看呢!
那些从院子里、篱笆边、河岸旁摘回的花儿,和这只陪伴了母亲大半生的瓷瓶,潜移默化中也培养了我于简朴中点缀一些小雅趣,在庸常生活里提升自我调节的能力!一生节俭的母亲,却有着如瓷质般精细诗意的品味,恰如从陶土到釉色的漫转,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优雅端秀便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再识瓷,真让我惊艳!
今年年初,一个远方来的包裹寄来一份独特的友谊回赠。一只釉下彩的荷枝茶叶瓷罐,一只甜白釉的茶盏,来自遥远的著名瓷都醴陵!这是一个神交已久的文友姐妹一篇美文获得的奖品,一个人和文一样清丽婉约的妙人儿,懂得帮助又喜欢分享,和这粉荷瓷盏一般惹人心生亲近和钦佩!一共得两套,咱们一人一份。电话里,她的声音轻快甜脆,正如这醴陵的瓷器,轻盈透光清脆响亮又温润如玉!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甜美娇俏的人如何耐得每一个休息日和晚间的笔耕不辍,短短两三年间业余写文七十余万字,佳作迭出,又经常在一些全国性的征文比赛中屡屡获奖!从小和爷爷奶奶姑姑生活在瓷厂,给工作中的爷爷送水送饭,又在姑姑的宿舍区过寒暑假。自小在瓷堆中生活,日日见着人们如何将瓷泥土胚烧制出精美绝伦的瓷器,其间的艰辛与不易,汗水和心血,千百次的实验和失败后的成功,定是感同身受!早已知晓一件轻薄莹润又五彩晶透玉质般的醴陵瓷器地绝美呈现,是细致入微的耐心和坚韧顽强的意志力最紧密的契合才能得到的!写文,做人,亦如是!此次识瓷,不觉心生敬意!
瓷自泥土中来,又于烈火中华丽转身,质朴纯真又自带雅意流光,我喜欢瓷,更喜欢这些如瓷般珍贵美好的人生!
瓷色釉彩里流淌着的光影交错间,如春天江南的第一场雨,沾衣欲湿,又青绿可人。粉白的是杏花吧,水粉的定是桃林,滴翠的一准是太湖堤岸边的柳枝,黛色绵延起伏的是古镇人家的瓦檐,绯红的应是园林中的海棠。瓷色莹莹里,江南的风情和秀雅尽显,江南人的气质就在这些茶盏美器里折射出最贴合地域文化的魅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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