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射和內摄这两个原始性防御过程,代表了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二者都呈现出区分内心主观与外界客观之间的模糊不清。
发育正常的婴儿在能够辨别体验来自内部还是外界之前,曾经有过“我”与“世界”等同的心理感受。他们尚不能区分来自体内的疼痛和外界刺激导致不适的不同。这种难以鉴别的状况会逐渐衍生出婴儿的防御功能,我们称之为投射和内摄。二者同时运行时便合为一种防御方式——投射性认同。
投射发生时,内部心理过程被个体误认为来自外部。良性的、成熟的投射都可构成共情的基础。由于缺乏足够的信息而无法完全了解他人时,我们都倾向通过投射自己的体验来理解别人的主观世界。人们的直觉、与他人心灵相通时的高峰体验,都包含将自我投射至他人的过程,这种投射也会引起双方强烈的情绪反应。
内摄是将外部信息归为内部心理的过程。它的好处在于,通过内摄可对重要他人形成原始性认同。
内摄在使用不当时,会像投射一样产生高度的破坏性。病理性内摄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与“攻击者认同”。这一病理性防御因其原始性而显示出不合时宜性。我们都知道,无论是自然观察还是实验研究,在恐惧或受虐的情境下,人们会通过努力接纳施虐者的特性,来控制自己的恐惧和痛苦。“我不是无助的受害者,我才是施暴的强者”这种潜意识的愿望是形成这种防御机制的基础。
当我们与人深度依恋时,便会产生内摄,在内心将依恋对象的表征融入自我身份。如果我们因为死亡分离或拒绝而丧失心中依恋的对象,那么生活会变得黯淡无光,自我的一部分也随之而去,生活仿佛毫无意义。当然我们可以故作坚强,反复质问自已,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让亲爱的人离我而去。这种自我谴责和自我拷问能使我们心中的依恋对象显得栩栩如生。如果缺乏哀伤过程,潜意识的自责会始终萦绕心头。弗洛伊德精辟地将哀伤看作是个体用一段时间来接受丧失的过程,是与“匍匐在自我身上的客体的灵魂逐渐分离”。如果一个人在丧失所爱对象之后,不能随时间的流逝逐渐与其内摄映象成功分离,又因为悲痛而无法自拔,那么将持续感觉到被贬低、无价值、遭遗弃和被剥夺。
与之相似,成长于功能不良家庭的儿童,更容易产生自责心理(自己若能改变,情况就有改善),而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必须依赖的养育者是那么的冷漠且暴虐。
在投射性认同的过程中,不仅来访者会根据既往的客体关系而扭曲地看待治疗师,后者因受到压力,也会不由自主地应用与来访者的幻想相契合的方式来体验自我。
换言之,来访者在投射的同时,也会驱使被投射者的言行与之相似,仿佛被投射者也使用了内摄。
投射性认同是一个复杂的抽象概念,即投射和内摄各自都具有自原始至成熟的一系列演变过程,其原始形态比较混沌,个体难以区分内心想法与外部现实,这种混沌即可见于投射性认同。
为了说明投射性认同与成熟投射的不同之处,我们模拟了两个年轻人参加初次面谈时的情境:
来访者A:(带着抱歉的语气)我知道我没有理由觉得你在批评我,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去这样想。
来访者B:(用指责的口吻)你们这些人就知道高高在上地评判别人,我他妈才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呢!
困扰A和B二位来访者的内容大体相同,他们都担心治疗师会以严厉且批判的姿态对待自己,所以都将内部批判性客体投射在了治疗师身上。即使治疗师以真诚、关注和客观的态度对待上述两位来访者。但他们各自与治疗师的交流在以下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
首先,来访者A表现出自我反省能力(观察自我,反思能力),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可能与事实不符,他的投射具备自我不协调性。来访者B则与之相反,坚信投射的内容准确反映了治疗师的心理状态,他的投射具备自我协调性。实际上,他对自己的猜测十分有把握,甚至在估摸治疗师将如何谋划攻击自己,自己应该如何先行反击。来访者B的这种内部认知、情感和行为三个维度的融合正是原始性防御过程的典型特征。
其次,两位来访者之间的区别,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投射能否达成防御的目的,即能否帮助个体摆脱焦虑。A通过把批判态度投射出去,并如实告知对方而获得解脱;但B将批判态度投射出去,并且,同时把投射的内容认同回来,把别人的态度认作是批评自己。因此,使自己无法从被批评的阴影中走出。投射性认同实际上是与被投射的部分“保持共享”。
最后,A、B两人的交流态度将导致治疗关系谬之千里。治疗师很容易能与A建立工作联盟;但B这样的来访者一开始就会使治疗师不自觉地感到,自己正像来访者认为的那样:心不在焉、吹毛求疵、缺乏关心。总而言之,治疗师对来访者A的反移情会比较积极、柔和,而对来访者B的反移情则会比较消极、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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