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多年的业余写作,一直以诗为主流,散文只是闲适时随意抒发的一种心情,一丝怀念,一份感悟,并不曾特意为它孜孜以求孜孜不倦。
年岁渐长,却忽然发觉写诗写得很累很累,推敲、提炼、凝缩、跳跃、遣词、节奏、象征,内涵的深度、形式的美观,无不费心劳神。
即便如此呕心沥血,我也依然有自知之明,我写出来的所谓的“诗”,并不是真正的“诗”,毫无诗意和诗境,不过是将长长短短的句子,排列在一起。
再者,诗多以情为先抽象为骨。而今年岁已长,凡尘种种绝不敢说洞悉分明,毕竟也沉浮其中几十年。
因时日增加的阅历,曾经的激情被平庸的现实日日夜夜冲刷打磨,已渐渐熄灭,趋于淡然。此种心境之下所写的诗疲疲沓沓,别说感人了,自己都感动不了。
而我,年少离乡,故园之思纠缠半生,虽也见诸笔端诗中,却总觉得意犹未尽,绵绵未绝。
而散文这一文体,只要神不散,形式不拘,自由散漫,心到笔至,可洋洋洒酒尽情发挥。也正契合了我懈怠慵懒的性格。
如此几下里相加,以乡园之思为主题写一卷散文的念头,从此在心中落地生根。
2
然则想法归想法,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很难。且不说繁忙的工作,年少的孩子,年迈的母亲,就是如何梳理那一点点残存的童年记忆,就足以令我焦头烂额。
毕竟,离乡那年,我才七岁。
而幼小的我,并不是个很聪慧的孩子,只知道一个劲地疯玩,能记清楚的事情实在不多。如果要写长篇大卷,那是要有充足的资料为后盾的,我所缺乏的恰恰正是这项。
再者故乡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经湮没,别说那时候根本就不可能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自然村落留存档案。就算有,只怕也已在漫长的时光中遗失了。就算没有遗失,我也不可能能接触这些资料。
我是谁?我只是个离乡已久藉藉无名的游子,没有几个乡人能认识我,谁会将这些珍贵的资料让我查阅?所以,只凭着一个七岁孩童的记忆去写作,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谈。
思量了许久,还是提起了笔。我知道,我既没有能力为我的故乡著书立传,也没有才能使它流芳千古。但是我有的,是一个游子对故乡无限的甚至盲目的眷恋,也许这已足够了。
正如很多人都会画画,你不可能指望他们都成为大家巨匠;也有很多人都会弹钢琴,他们也不可能人人都成为理查德.克莱德曼。
我想,我没有必要在这些问题上自怨自艾,能写到哪就写到哪,能写什么样就写什么样吧!就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待,对故乡养育之恩的一种报答。
3
如我所测,断断续续的写作中,开始还是比较顺利的,可越写就越觉得难已为继。严重缺乏的资料,一些必须的细节,成了我最大的拦路虎。
还有就是时间的问题,白天有工作,晚上忙完家务,已是夜深人静。揉揉惺忪的困眼,一身疲惫的我才能坐在电脑桌前,用满腔热忱,敲击着冰冷的键盘,敲击着沉沉夜色。
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写成的话,我一定给它起名叫《夜夜情歌》。虽然是有哗众取宠的趋时媚俗之嫌,但更多的,却是真情实感:
只有我踉跄的脚步
寻不到乡土的方向
思念的诗篇
找不到邮寄的地址
永远如浮萍般漂泊的疼
是我今生
朝着湮没的出生地
夜夜吟咏的无尽情歌
年少的诗虽然矫情,可是思念已跃然纸上。
整个写作中,我最大的梦想是,如果能拥有整块整块的写作时间该有多好!工作,家庭,孩子都在分割着我有限的时间,剩余的也就是星星点点了。
每次能写个三五十分钟,我就已很满足了。经常是才打开机子,还没找到上次写的地方,或是找到了上次写的地方刚理通上文展开思绪,就又必须离开了。
艰苦漫长的写作中,必然经常回忆起故乡,许多许多久远的记忆慢慢复活了。原来爱也是一种力量,它能起死回生,它能妙手回春,它使我的素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琐碎。
更重要的是,我的家人们也为我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当我在某事上模糊不清时,我就向他们求证。因为,他们在那里的时间比我长,所记当然比我多,而且也比较准确。总算使我的这卷集子,免却了杜撰的嫌疑。
4
乡村在一瞬间湮没,使我深深明白,大凡美好的事物,我们总是把握不住的,它总是很快就会变化会消逝,不可能永久地为谁存在。
越是最珍贵的东西,也最容易失去。等到美好的事物珍贵的东西莫名地不见了,足以令我们失落、痛悔一生。
缘于世间万事万物的这份易逝和变幻,也缘于我自身的善感多愁,我的行文中总有那么一股苍凉、哀伤浸淫其中。
我想,这是天生的,是无法改变的,这是我生命的底色。
既然命运让我经历了这样一个悲欢交集的童年,给予了我这样一个瞬息即逝的故乡,就必然赋予了我这样沉郁悲观却又淡然如水的性格。
都说是性格决定命运,其实不然。客观地说,首先应该是命运决定性格。
因为一个人的出生、父母、甚至于出生的地方、时间,都不是这个人所能决定的,是命运首先选择了他,他必须无条件地接受命运的这份馈赠。
于是他自一出生就面临的种种切切,已潜在地决定了他的性格。最后,才是性格决定他以后要走的路,决定他必然的永不能更改的命运。
5
那么美丽的一个村庄,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年,却在我的童年灰飞烟灭,从此我的眼睛里就多了一抹忧伤。我用忧伤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感知着纷繁的世事。
我非常羡慕那些有乡可回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想回去,就一定能再见到儿时走过的那条小路,见到那棵儿时爬过无数次的大树。
如果还幸运,也许还能在自己出生的房间里,捡到自己幼年曾痴痴迷恋的已落满灰尘的陀螺。
终我一生,我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回归,这样的幸运。
我知道有无数的作家写过无数的关于童年的文章,描述乡愁乡思乡恋的文章更是汗牛充栋,如过江之鲫。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已忘怀的童年,都有不能忘却的故乡。不论是谁写自己的童年和自己的故乡时,无不是在心中忘情吟唱着陶醉的歌谣。
即使是苦难,在作者们的笔下,那些饱含深情的文字,也如一条条游弋的鱼儿,在时光里穿梭。
相比之下我的文笔太稚嫩,我的乡愁过于沉重,我心中吟唱的歌谣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淡淡哀伤和愁苦。
其实在写这篇文章时,整篇文集并没有完成,只是心有所触,不得不发。
我不知道我的这篇集子能写到哪里,能写成什么样,我只知道,我的童年,我童年贫瘠而美丽的乡村,我童年的至亲和淳朴的乡人,以及那一方蓝天黄土苍山绿水,他们永远存在,永远在远方默默地守候着我,静静听我用一生为他们谱写的热切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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