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最早的记忆,就是我为爷爷送饭的情景。
我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大,去问母亲,母亲说也记不清了,大概有五六岁吧。
那时爷爷住在河边为生产队看树林子看瓜田,不能回家,饭食需要家里人送去。
可当时父亲哥哥在外工作,姐姐在外地求学,家里只有母亲和我两个人。母亲除了操持家务,养鸡喂猪,种地出工挣工分,也就是挣全家一年的口粮,整天忙得团团转。
当约莫着爷爷快断炊了,一个人又实在忙不过来时,就把烙好的煎饼和咸菜,用布包好后,再斜绑在我身上,并打上死结,怕万一脱落我提不动。
然后母亲前前后后仔细看过,就让我踏上了送饭的路。
从我家到河边爷爷那里大概有七八里路,还要翻越高高的河堤。因为我们那里几乎年年闹水灾,河堤也就越修越高。
我不知道为爷爷送了多少次饭,走了多少路,我自己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记忆:记不清是春季还秋天,反正是个不热不冷的上午时分,阳光非常温柔地沐浴着我。
由于饭是绑在身上的,我的两只手非常自由,所以在路边采了些花花草草的在手里拿着,蹦蹦跳跳地向前走。
我还记得那条平坦的黄土路上悄无人影,从我的脚下蜿蜒寂寞的伸向远方。路两边,浓密茂盛的庄稼,如碧波荡漾的翠湖,一望无际。
等我走到河堤时,就有些累了,又高又陡的河堤令我望而生畏。我就在河堤下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看爬来爬去的蚂蚁,一会拔狗尾巴草编虫虫,悠悠闲闲的完全忘记了给爷爷送饭的事。
不知道玩了多长时间,我觉得有些饿了想要回家吃饭时,才想起来爷爷的饭还没有送到。
我急忙爬上河堤,站在河堤上就看到了河边爷爷住的“地屋子”,不觉精神大振。于是一溜跑下河堤。
过了河堤就是沙土路,每一步都走得软绵绵的,象是踩在棉花上,感觉好得不得了。
爷爷的“地屋子”很有特色,三间草棚从南向北看一间比一间低,最高的那间草棚就是个凉亭,爷爷在里面垒了炉灶,放了几个木墩子权做板凳。
向里走第二间就是草棚,这间草棚有一半是在地下,要进去得蹦下去,第三间草棚只剩下屋顶还在地面上,与第二间草棚落差更大,我要是蹦下去了可就上不来了,只有让爷爷把我抱上来。
所以从外面看,这三间草棚顺次降低,很是有趣。最低的草棚也是最深的那间是爷爷的寝室,据说是冬暖夏凉。
从河堤到爷爷的住处也就二里多路,不消一会就到了。还离老远呢,我就开始大喊起来:
“爷爷!爷爷!我来了!”
爷爷总是应声而出,看到我高兴地呵呵笑着。
帮我解下身上的饭食后,爷爷就忙着拿出一个鸡蛋,放在锅里煮起来。
每次我给爷爷来送饭,爷爷总会给我煮一个鸡蛋吃,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惯例。
我们爷俩就围着那个小小的灶台,看着红红的火苗嘶嘶地舔着黝黑的锅底,看着那枚小小的鸡蛋在沸腾的水中翻滚,不时相互瞅一眼,并会心地一笑。
煮不一会儿,我就开始不停地问爷爷:“熟了吧?”爷爷总是摇头又摇头。最后往往是着急万分气急败坏的我一个劲地说熟了熟了,强行让爷爷停止烧火。
爷爷总是宽容的笑着,取出鸡蛋,用那双粗糙的青筋突起的手剥去鸡蛋皮,把剥好的洁白圆润的鸡蛋放在我手里,慈祥地看着我贪婪地吃着。
我心急的结果是我在爷爷那里吃的鸡蛋,从来没有一个是真正煮熟的。蛋清一般来说是凝固了,但是蛋黄有时是半熟,有时也就是三成熟,令我难以下咽。不过,现在想起来,我那时的吃法倒是挺符合现在营养学的要求。
我和爷爷吃过饭后,快乐的时光才真正开启。
有时陪爷爷去河里挑水,有时陪爷爷去树林子里巡查。爷爷不是摘甜瓜西瓜,就是摘毛桃青杏,再不就是拔花生烤地瓜,就为了孙女的一张小馋嘴,一生疾恶如仇的爷爷常常监守自盗。
给爷爷送饭的过程记得并不多,但是和爷爷在一起时的事情却记得很多很多。
爷爷慈爱的笑容,虽然在时光的流逝中已渐渐模糊不清,却仍然是我心中最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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