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前几天读了于娟的《此生未完成》，书中写到的一段让我记忆深刻，有时候，在金钱，物质面前的爱情，因为有着一份保障，大家都表现的差不多，不过是谁更有钱，日子就会过得更好。但是，真正能够检验彼此之间的情感，其实还是应该在医院。医院是一个能够看透很多的地方，你可以在医院看透亲情，看透爱情，看透友情.......这些种种的情，都是人世间最真挚的。

书中的一个孔雀爷爷让我印象很深。记得当时，于娟因为患了乳腺癌，已经是晚期了，时不时还会收到病危通知。她刚刚从ICU转出的时候，和她一起转出的还有一堆妇女家属。一个老头，精瘦但是矍铄，和他们一起来的，是老头的老伴和女儿。老太不爱说话，但是喜欢笑。

第二天，才发现老太是不会说话不会动，她的“话”只有老头听得懂。但是老太是一个非常活泼的老太，会不停的问东问西，会问你，多大啦，结婚没有啊？此时的老头就开始翻译。但是口音太重。于是在女儿送早点的时候，开始二手翻译，翻着翻着对老太说：“妈啊，你消停一点好不，我还没吃饭呢。”不等老太反应，老头生气了：“你不爱说话一边去，我替你妈说话。”

“你就护着她吧，累死你咋办？”女儿喋喋不休，然后又对旁边的人演说，人们对于老头肃然起敬。原来那个容光焕发的老太居然是一个瘫痪了十五年的病人!老头就一路服侍她十五年不动摇，早上五点多做早饭，八九点带老太去买菜，中午回来做饭；老太吃饱喝足午睡，他洗衣服，洗好老太醒了要逛街找小吃，他就要一路推轮椅锻炼两小时腿筋，老太心满意足吃小吃，他开始做晚饭；晚饭吃好，冬天老太要看电视剧看到十一点多擦身，夏天老太又要出门纳凉，回来洗澡。夜里老太起夜，但凡是一声哼哼，老头就要弹簧一般跳起来，服侍如厕。

后面几日，大家发现，老太从来不会在床上解决问题，每次，居然都要下床坐在一个特殊的椅子上小便，呜呼哀哉，可怜的老头。这个服侍如厕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一百一十多斤的老头，要把一百五十多斤的老太太扛下床，扛着半蹲着给她脱裤子，扶放到椅子上，然后给她擦屁股，再扛回去。

老太一直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所以一直乐呵呵的，东要求西要求，一会儿要吃烤羊肉串，一会儿要吃盐津梅子，老头不知道是听医生的还是听老伴的。因为老伴瘫痪多年，智商像个小孩子，不给吃就会一直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可以为一块糖尿病不能吃的奶糖哼唧半个上午，搞得一个病房的人不得安宁。大家都忍无可忍了，被虐待的老头居然还是满腹耐心：“老太婆，这个不能吃”，我真是服了。

手术后老太被抬回病房，病房里面的人都痛过，但是老太体力巨好，一夜没有听过哼唧，用她独特的语言一会让老头这样，一会让老头那样。作为女儿，竟然从不陪夜。第二天，所有病友都面色糜黄精神不振，老太居然还在搞，她左腹部有个引流管，竟然要求老头把自己搬过身左侧，刀口在腰部，竟然要求老头把自己扶起来坐着。天啊。大家都很可怜那个老头。上上下下，一天十几遍，毫无怨言。

可是，老头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黄盖，挨打挨得心甘情愿。

因为手术，老太不能下来大小便了，她第一次开始使用瘫痪病人早该习惯的床上便盆。然后理所应当地尿湿了床，老头竟然把自己的换洗衣服垫在尿迹上，直到女儿向护士要来多余的床单被套。

因为老太的身体状态和大家始终没有搞懂的病情，她暂时不能化疗，于是不几日折腾着回老家了。

也许一切情都是不长久的，但是，拥有这样一个十五年，老太已然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了。

其实，家属远远比病人更痛苦，因为病人的痛苦是肉苦，家属的苦却是心苦。病人生病了可以床上一躺眼睛一闭，而家属却要去扛山过海绞尽脑汁想办法跑路子，自己满肚子苦水还要强颜欢笑，自己已经郁闷得要撞墙还要去面对心情更加阴霾的病人，去做病人的心理辅导老师。病人家属才是真正的苦，才是真的伟大。

人之所以不同于动物，就是人之间有感情。正是因为有了情，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让人传颂多年的故事，才会让人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