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轻

作者: 秋叶悠悠然 | 来源:发表于2017-09-28 20:38 被阅读87次

    这个瘦弱的冬季似乎很疲惫,太阳慵懒地半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的阳光轻落在这片寂静的小山坡上。偶尔有阵阵带着无奈的寒风在枯黄的野草丛中叹息。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摆。山下那条潺潺的小河在匆匆的流着,没有人知道它来自何方,又将流向何处。一只莽撞的小麻雀重重的跌到枝头,一片枯叶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落在灌木丛中小小的坟头上,那里面躺着的是喜儿,像坟一样瘦小的喜儿。远处依旧是山峰与天际的结合。这一切都还是两年前的冬天,变化的只是多出了这小小的土堆。

    有时候,生命中所谓的变化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消失或者出现。

    记得几天前,我还身处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满眼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无法把握的灿烂笑容。而今天,我却回到了平静而真切的乡村。当我走进那遥远而熟悉的古老的小屋时,我看到了父母朴实而慈爱的笑脸,他们的笑脸是那样的美丽与温暖。我像一个行走在深夜森林里的小鹿,终于等到了天亮,到达了熟悉的那片草地。

    然而,喜儿呢?她是不是也到达了她所熟悉的,可以让她不再害怕,不再疼痛的,可以放任自己欢笑的那个世界呢?我相信,她是吧!因为吹过我耳边的风捎来了她的笑声,那带着傻气的纯原始的笑声。我坐在喜儿的坟前,感觉着我与她的距离,那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心灵与天际的距离。

    我确信她也在注视着我,一会是那双流着泪的眼睛,一会是那双很傻很无知的眼睛。我看到她干枯而蓬乱的头发在风中起伏着。

    喜儿有着低于她年龄的思维和心灵,尽管她大我四岁半,但她却有着孩子的童稚和纯真。好象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公主。

    我几乎不记得喜儿会说话,她喜欢欢笑,喜欢将她的感情表露在她清澈的眸子里,书写在她蜡黄的脸庞上,吊挂在她弯弯的嘴角上。村里人都叫她“傻大姐”,因为没有人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其实是没有人真正的去了解过她。

    也许是因为我有着一颗忧郁善感的心,所以,我和孤独快乐的喜儿成为朋友。我们从不用语言交流,只须要微笑,点头或者牵手。那是一种很轻松愉悦的交流,不仅仅是因为不用虚伪的张合我的双唇,更是因为在喜儿的世界里没有一丝一点的阴影或陷阱,像童话里没有魔鬼的森林。

    那个时候,喜儿成了我的另一个世界,成了我无奈与疲惫时寄托心灵的地方。也许那个时候的我真的还不懂事,但是我自私的本性却已经暴露了出来。因为我竟然有时妒忌喜儿的欢笑,有时也和村里人一起嘲笑她的傻。到现在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有那样的想法和行为,尽管我永远都护着不让别人打骂和侮辱她。

    在冬日闲暇的午后,喜儿常成为村人取笑的主题。有一次,喜儿蹲在门前欣赏着手里香喷喷的油饼,站在大街上的人们便大叫:“喜儿,你娘回来了!”喜儿慌忙把油饼藏到棉袄里。听到人们的大笑后,喜儿也朝着人们傻笑了起来,嘴里间断的说着:“骗… …你…骗… …”

    她美美的咬了一口油饼,又美美的咧开了嘴,人们便高声的笑起来。一只褪了毛的流浪狗,从远处跑了过来,也许是见到了傻大姐,更可能是闻到了油饼的香味,它伫足在喜儿的面前,摇晃着光秃秃的尾巴,偶尔有一阵风吹来,它所剩无几的几缕毛疲惫的起伏着,像喜儿头上细黄细黄的头发。它一边用几近哀求的目光注视着喜儿,一边将长长的舌头反复的从侧边嘴伸出来又收回去,然后就有几滴狗的唾液落在地上。喜儿看着地上的唾液,将抱着饼的双手向两边用力的分开,她竟然想和狗分享这个偷来的油饼。然而,就在那一刻,褪了毛的流浪狗却一个跃身叼走了整个的饼,喜儿张大了嘴巴,狗已经窜出了她所能触及的范围。奔跑的狗扭头看了一下喜儿,那目光中分明透着成功的得意。旁边的人们又一次狂笑了起来:“哈哈… …傻子…真是个傻子啊!”“嘿嘿…嘿嘿……”喜儿竟拍着手和人们一起笑着。阳光下那双手还泛着油光,那上面还沾着油饼上的油。

    尽管,我自命很了解喜儿,但是到现在我仍不能确定,喜儿当时的笑,是在嘲笑自己的傻,还是在为填饱了流浪狗的肚子而高兴?也或许她只是简单的附和别人的笑。其实人有时候一点都不明白,只是自以为明白而已。

    不管怎样,我还是认为在那个村子里,我是喜儿唯一的朋友。因为在我要离家的那个清早,我在晨雾中看到了喜儿晶莹的泪水,像草叶上的露珠一样透明。

    那天,当我就要离开村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奔跑过来的喜儿,我才恍然发觉,这几天因为要去城里的兴奋,似乎已经忘却了喜儿的存在,当时的我很惊讶也很内疚,我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告诉她:“不要哭了,我还会回来的,在家要听你娘的话,不要贪玩… …”说完这话,我却流出了告别父母都没有流出的泪水… …

    城市的诱惑,曾一时中断了我的记忆。然而,当一切都归于生活,归于习惯,归于平淡时,我的记忆像沉在水底的鱼一样开始试探着浮出水面。在每一个落雨的日子,在每一个寂静难眠的夜晚,甚至在翻过书页的一瞬间,在走出自习室的一刹那,我的记忆开始复活。

    我开始被思念纠缠,我开始怀念乡村简单的房屋和清新的气息,开始怀念村人的粗野和落俗,还有喜儿,她蓬乱的头发和带着傻气的笑脸。她会想起我吗?她依旧每天都做傻事吗?我不仅舒心的笑了,突然我又收敛了笑脸,因为我看到喜儿的娘正拿着树条抽打着喜儿,她又挨打了!肯定是又出去玩了或者偷吃油饼了,我心里有一丝责怨,但又伤心起来。挨打后的喜儿找不到我,她会对着谁哭呢?会是村后的那条小河?还是那条褪了毛的流浪狗?我不仅更加的想念她了。

    在下一次与家人的通话中,我不禁提起了喜儿。母亲叹息着告诉了我喜儿的情况。

    “傻大姐不是很好,寒里(冬天)被死鬼‘四猴子’给糟蹋了,就和他结了婚,很可怜……”

    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宿舍那雪白的墙壁一下子变的黑暗起来。

    那是“四猴子”的家。昏暗,肮脏,乱七八糟的家。我看到又黑又瘦的“四猴子”晃着布满灰尘的长脑袋,呲着发黄的牙齿,满嘴的酒气,像一只饿狼一样扑向弱小的喜儿。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充溢着喜儿的泪水。我听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我听到窗外寒风咆哮的声音。房檐上一根晶莹的冰凌坠落了下来,摔成粉碎的冰块,瞬间淹没在污泥里… …

    时间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驻留,冬天还是如期而至,穿着同样的衣衫,带着同样的面孔,而我却终于又回到了依旧简单清新的乡村。当我期盼的欢笑,已被那小小的土堆埋葬时,我心中复杂的疑问冲上来又简单的平息了,母亲和村人的摇头和叹息给了我足够的理由。

    也许在下面的世界里喜儿的欢笑才会更轻松更灿烂,毕竟那里不会有狼一样的“四猴子”,不会有那柔软而锋利的树条,不会有狡猾的流浪狗。我竟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欣慰,喜儿终究又回到了她最初的原始… …

    有时候,生活真像一个圆,人们在做着周而复始的循环。然而生命又何尝不是呢。生与死之间又有多远的距离呢?

    我拔着喜儿坟头上的野草,想让更多的太阳属于它,我将一把一把的枯草叶抛向空中,看着它们轻飘飘的落下来,像喜儿轻飘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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