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加油看书,小李国庆节就让他不要来找你了,你考研都复习不完了。”
可是妈妈,我和小李一年只能见四次啊。
“好的妈妈,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给你找的工作你不去,以后不要说怪我没帮你,你现在闹着要考研,就是想逃避工作,我看你考不上研你咋办。”
可是爸爸,我是真的想多学一点东西,而且我不想去贵州上班,我想留在四川。
“我……我加油看书总能考上的。”
我考不上研……我知道的,不是永远,至少今年考不上,我嘴上没有一句话是真心的,你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乖巧又虚伪的表象,一个让你们能放下戒备的假象。在这段本该认真规划、复习冲刺的时间里,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我在无所不用其极的虚度光阴。有时候心里会窃喜,哈哈哈哈没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们都以为我乖得要命,以为我在专心认真的准备出人投地。有时候心中又会恐慌,信誓旦旦要重新开始规划复习,焦躁地翻看两天书,又再次开始虚度光阴。
……
她开始失眠,变得焦虑、敏感,且总是一脸丧气,没有什么正经事可以做,就是一脸丧气,目光呆滞,看起来像是丢了一魄。她莫名其妙和身边的人吵架,原本关系亲密的朋友开始渐渐疏远。她像一只被困了很久的野兽,心里对自由还是充满希望,但是由于害怕电网袭身的疼痛,已经开始放弃挣扎了。任谁多看一眼,都会肯定的宣布,这只野兽已经失去野性,失去斗志了。
真可怕啊。不光今年考不上,明年可能,也考不上呢。可能真的,永远也读不了研呢,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去,无所作为,无所建树。楼底下有学弟学妹们的读书声、谈笑声,远处操场上飘来青春洋溢的歌声,活泼得好似没有烦恼,更远的地方,有汽车开过的声音,那些开车的都是什么人?哈,都是在各行各业各个岗位认真工作,认真度日,每日恨不得沾头就睡的人。都是些幸福的人,不像她这个废人。
她静静的躺在宿舍逼仄的单人床上,感觉胃酸仿佛在腐蚀她的内脏,可是她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女生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在奋笔疾书,笔尖落在纸上——“沙沙沙,沙沙沙……”
实在是太吵了!
终于,她哭了起来,先是鼻子发酸,眼睛发胀,然后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出来,五官皱在一起。她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来,手用力将被子抓紧,最后索性一手拉过被子蒙住头。她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并且她无法停止哭泣,哪怕她浑身都哭得发麻,开始抽搐,她也始终不能摆脱这种情绪。
忽然,有人猛的掀开了她的被子。
“你做噩梦了吗?为什么一直哭。”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她花了小一会儿,想起这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声音。
她没有动,也不想理会,生活了无生趣,若是哭泣能够带来一丝波动,那么她宁愿沉浸下去,在窒息的边缘感受她生活唯一的心跳。
“起来吃饭了,六点四十了,记得叠被子,这是寺院的规矩。”她的好友声音懒懒的,带着点清晨未醒的沙哑。
寺院?什么寺院?
“啪!”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眼睛突然被刺激了一下,她本能地抬起手捂了捂眼睛,随即发现了不对劲。
她尝试睁开眼,过来半晌,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这个房间里有两张红木做的小木床,中间有一张极大的书桌,桌上放着她的日记本,她的床靠窗,窗户是木头做的,雕花格子,古色古香。镂空的木窗外是一层乳白的纱窗,窗外黑漆漆一片,天还一点儿没亮,窗外有水声,像是雨水打在树叶上,又像是小溪流过山林,夹杂着鸟鸣,让人感到无比安心——总归不是她的寝室。
她眨了眨眼睛,场景不做变换,旁边床上她的好朋友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去洗漱,走到一半又来到她床边,逮着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坐好。
“快点起来啦!时间过了就吃不上饭了!”声音急促又洪亮。
她被催着赶着收拾好,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就被好友拖拽到斋堂。
还真是寺庙!
修士、沙弥、比丘尼、僧人整整齐齐落座,她刚刚哭过,头还有些昏沉,透过斋堂的窗户,一位清瘦的僧人执着一根笔直的木槌,敲击着挂在高处的长鱼的肚子,木头与木头撞击,声音沉闷而笃定:“梆、梆、梆梆、梆……”
她试图去数那位僧人敲了多少下,可是心里乱糟糟一片,她最终没能数清楚。
长鱼敲毕,另一位僧人举起一根同样笔直的木槌,敲响了挂在长鱼旁边的斋钟,钟磬声有灵,在她脑中无孔不入,让她混沌昏沉的大脑渐渐恢复了一丝清醒。
这是法王寺。
她从前和她妈妈一起来过,来过很多次,有时候来走马观花地拜拜佛,有时候来了也不拜佛,就围着寺院走一圈,到此一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和她最好的朋友一起,她甚至有点记不清她和她朋友的名字,她只记得她要考研,对,只有考研——今年还考不上。而此时她不想思考这么多,内心这种久违的宁静感,令她贪恋不已。
那顿早餐极其简单,清粥小菜,还有一个金灿灿的,叫不出名字的饼,她像是被饿了十几二十年似的,足足灌了两碗热粥下肚,直到坐着都感觉撑得不行了,她才咂咂嘴,意犹未尽的去洗碗了。洗碗也是寺院的规矩,自己吃的碗筷自己洗。
洗碗的时候她开始打量寺院,一切如常,和她从前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有几位师傅是她认识的,更多的人是她不认识的。她这样的小年轻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人问她为什么来,住多久,有的人眼中有探询,但始终没人问出口。她心里一阵放松,这里没有考研,甚至没什么人认识她,没人关心她的成功与失败,这里很好。
吃过早饭听到几个修士交谈,她才知道今天是观音会。她不是佛教徒,不甚清楚佛门的这些盛会,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今天寺里大概会有很多游客。她心里又有些忐忑了,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寺院里,不知道会不会被安排去做些什么杂活。老实说,她不大愿意——她心里一堆事情还没理顺,再添些别的什么事,她可能会爆炸。
但是没有人来安排她,人们吃过饭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没有人在意她这个闲人,在寺里吃着白饭,什么事儿也没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诵经、练字、扫地……而且每个人都很从容,没有人着急忙慌地赶着去做什么,不担心今天有任务完不成,或许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任务,他们做这些事情都只是他们想做。
她觉得很羡慕,羡慕这样的生活,然后又感到一阵悲哀,自己就算处在这么清净的地方,也无法真正得到从容,她的心里仍是一片兵荒马乱。
她走到大雄宝殿旁边的屋檐下面,找了个长凳坐下,盯着院子里正对着大雄宝殿的香炉,开始发呆。香炉里插满了粗细不一的香,有的才刚刚点燃,有的已经快燃到尽头了,想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点了。随着香的燃烧,飘出缕缕青烟,迎风上浮,蒸腾的热气将背后牌匾上的“大雄宝殿”四个字熔得有些变形,却无端生出一丝庄严。
她就这样看着几炷香烧尽,几炷香被恭恭敬敬地点燃插上,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心里奇异地保持着平和。走廊外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她讨厌雨天,因此变得有些焦躁,她穿着一双布鞋,也不能打湿,打湿了就没得换了。她想回到房间去,躲上一整天,走了半程又发现寺里长廊修得精巧,无论是去吃饭还是要回房间休息,根本淋不到雨。这个认知让她稍感宽慰,随即她又担心院子里香炉里的香被浇熄,又折返回刚刚的地方,继续盯着院子里的香。
仿佛是有神明保佑,院子里的香受了雨水的潮气,却依旧燃得痛痛快快,没有任何熄灭的迹象,反而在潮气的影响下,青烟更甚,衬得大殿烟雾缭绕,恍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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