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醒来，体感微寒，又兼窗外雨声淅淅，心中泛起怅怅之感。煎饼翻出两锅之后，干脆起身亮灯，摸出一卷书随意地翻。于是邂逅了一篇多年前熟读的文章——《孔雀东南飞》。
《孔》这一乐府叙事长诗可是编进我们中学课本的，其中部分内容我当年还能倒背如流（顺着就背不了了）。当其时，我们班的一伙同学在语文老师的撺掇和导演下，利用夜自习的时间排演了一幕过家家版的话剧。我饰演的是女主刘兰芝的哥哥，在对刘兰芝逼婚之时，我因表演过于浮夸——拿自己的手掌当鞋垫，啪啪地猛拍桌子，以致于手指拍出了内伤，隐隐痛了三四天也不见好......至今印象深刻。
微雨声使人清静，也便有了耐心，我逐一对眼皮底下这些久未谋面的诗句行注目礼，眼睛眨巴眨巴，竟眨出与当年不甚相同的感想和体悟。遥记当年在老师的引导下，我们只能矮子看戏后附会感叹：刘兰芝与焦仲卿对爱情忠贞不一啦；刘兰芝与焦仲卿对封建社会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勇敢抵抗啦；全诗体现了广大劳动人民对封建社会腐朽礼教的揭露啦；云云。
而今重读，我产生的感触如下：
我如今才意识到刘母对自己女儿的婚事还是比较民主的，女儿说不嫁，她便二话不说回绝了来说媒的人。那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会呀——由此可见，封建社会前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封建”，当其时所谓的“父母之命”，不也有尊重当事人的意识嘛。
两相对比之下，焦仲卿那一家子却差劲很多。一方面，焦仲卿的老母——焦母——比水母还毒；另一方面，焦本人又过于顺从自己的老母，用现代人的话来说——焦是个“妈宝男”。诚然，封建社会嘛，妈宝男、爹宝男那是时代的必然产物。
可惜，刘母亲疼惜女儿并不顶事，一家之主是刘的长兄，刘母尚且靠刘兄养老，她的话又有什么分量呢？偏偏刘兄是个势利眼，家里多了一个被“退货”回来的妹妹，多了吃饭的一张嘴不说，还很是丢脸。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妹妹往家外面推。人情何其薄凉，面子何其关键，利益何其重要——刘兄逼兰芝再嫁无非就那点小九九。
回头再看焦家赶兰芝一事，又何尝不是因为利益呢？《孔》通篇没有交代焦母看儿媳妇不顺眼的真正缘由，倒是说明了刘兰芝是个贤惠、美丽、善良、勤劳的好媳妇，这样的好媳妇尚且被公婆厌弃，天理何在？我作大胆猜想——那便是利益使然。通篇可知，刘、焦两家都不是平头百姓家，虽然家世未必显赫，但好歹也是士大夫阶层。所以，他们这个阶层的人的婚姻，总免不了要涉及婚姻之外的元素。
刘焦二人的婚姻爱情遭遇很是令人悲伤——他们不过二十啷当的年纪，放到现在还在上大学呢。而从侧面看，他们的殉情之举除了令人感佩之外，倒也很符合人性——不可否认，人年纪越轻活得越像人，所以他们敢死，他们敢作那无奈的悲壮抵抗；如果他们是在三四十岁以上的年纪遭遇这样的阻碍，我想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再有如此勇气了。
另外，我还有了一点小发现：《孔》简直是近年来婚姻家庭狗血剧的鼻祖——婆媳矛盾不可调节、恩爱夫妻被棒打鸳鸯、在娘家不待见走上绝路......《孔》的升华在于最后男主、女主二人的殉情，他们一死，狗血剧就升华为艺术性强烈的悲剧了。
如此看来，人心这玩意，其实跟阶（和谐）级时代没有根本性的关联。今人也别笑古人怎样怎样，在某些方面，甚至今还不如古呢——近年常发生婚礼闹剧、丑剧，不正是很好的佐证吗！
文/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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