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作者: 落叶无声_7394 | 来源:发表于2018-11-22 11:51 被阅读8次

                          (一)

    虽已立秋,到中午的时候,太阳仍旧火辣辣的照着,好像在它即将要远离的最后时刻,卯足了力气要让人们永远记住它。

    老蔫从地里回来,满头大汗,后背也已被汗水浸透。正想舀一瓢井水解渴,媳妇就急匆匆的催促:“快,洗把脸吃饭吧,面都捞碗里了!”

    老蔫把手里的锄头靠墙放好,径直走向院子中间的瓷盆,盆里还是早上洗脸的水,不知被谁又洗过,显得浑浊不堪。他想都不想,就把双手放在里面。这双手粗糙而又结实,看着有使不完的力气,深深的褶皱像是用刀子刻出来的,这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老蔫本不叫老蔫,他大名叫保康。从小他就体弱多病,母亲抱着他访遍了十里八乡的医生郎中,仍不见好转。实在没法子,母亲开始求邻村的神婆,几番折腾,神婆给他喝了神奇的药水,并嘱咐母亲给孩子要改名字,叫—保康,寓意神灵保佑他安康。

    名字是改了,可他的身体照旧。时间长了,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老蔫。

                          (二)

    老蔫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像他这样在地里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两三下,一大碗面进肚。

    突然,老蔫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急忙问媳妇:“喂,娘吃了吗?”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不知道媳妇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她朝着屋里喊着:“狗蛋—”喊了一声没动静,她又大声喊了第二遍。

    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脚上拖着一双露出脚趾头的布鞋。“去,给你奶奶送饭去!”老蔫媳妇用命令的语气对小男孩说道。小男孩很不情愿的撅着小嘴,小声嘟囔着:“每次都让我去。”

    小男孩双手抱着小碗,穿过用木板围起来的院子,向着旁边一处窑洞走去……

                        (三)

    老蔫的母亲一个人住在窑洞里,当初为了能让老蔫娶上媳妇,母亲答应了女方家所有要求。老蔫刚一结婚,母亲就东拼西凑的借了一点钱,给他们在窑洞旁边的空地上盖起了房子,虽说是砖瓦房,但跟窑洞比起来已然气派十足。

    剩下老蔫母亲,独自一人住在了这孔黑漆漆的窑洞里。她常常对别人说,自己舍不得离开这块地方,老蔫的爹走的早,她留在这里还能有点念想。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老蔫的母亲住在这里,是因为老蔫的媳妇压根儿就没打算和她一起住。

    在农村就是这样,分家的时候,宁要老母猪,不要父母亲,特别是父母都老了,不能下地干活的时候,更是让人避之不及。

                        (四)

    狗蛋把碗放在炕边的小桌子上,就像完成了一项光荣的使命,飞奔回家。

    此刻,老人躺在炕上,微闭着双眼,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让她行动困难。刚才好像有动静,这会儿又静悄悄的,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来了。或者,是老鼠在寻找食物发出的响声,肯定是老鼠。这孔窑洞就像是被人遗弃的物件,安安静静地躺在哪里,没有人会记起它,更没有人会在意它。在这个地方,只有老鼠会无时无刻的陪伴着她。

    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自己儿子了,老人在心里想着。任凭怎么努力,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儿子童年时代的影子。那时候,她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像男人一样,不,是比男人还要卖力!在地里干活,没日没夜,只为填饱孩子们的肚子。虽然日子过得艰辛,但孩子们在她身边发出的欢声笑语,总让她有使不完的力气。

    现在,三个女儿早已成家,小儿子也娶妻生子。按理说,她算是功德圆满了,该是深深舒一口气的时候,她却不自主的流下了两行浊泪。

    庄稼人的使命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和土地不分开。种地的技能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一粒粒的粮食养大了一代代的人。老蔫的母亲是这样,老蔫也是这样。

                          (五)

    住在窑洞里,晴天的时候通过日头能估摸出大概时间,阴天就让人分不清上午下午。现在,窑洞里已没有光束照进来,应该是下午了。老蔫母亲鼓足全身力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昏暗的房间里,她看到桌子上的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她努力把身子移向桌子,颤抖着手端起。饭凉了,面坨了,她一手拿碗,一手握筷子,曾经灵活的双手早已被肿胀变形的关节限制,吃饭,人之本能,于她却是极痛苦的事情。

    这样的饭,她已习惯。对她来说,现在吃饭,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能不能按时吃,饭是否可口,想来都成奢求。就这样,活一天算一天吧,疾病带来的痛苦,精神上的孤独空虚……说给谁听呢?人老了,不都如此吗?

                        (六)

    忙完了秋收,到了冬天,是庄稼人最辛福的时候,不用再早出晚归去地里忙碌了。地里的麦子在等待着大雪的洗礼,庄稼人则等着明年有个好收成。

    老蔫想着好久没去母亲那看看了,一早吃完饭,他端着一碗稀饭,另一只手里握了一片玉米馍,向着窑洞的方向快步走去。

    今天是阴天,本来光线就不好的窑洞里更显昏暗。老蔫放下碗,挨着炕沿轻轻地喊了一声“娘”。

    久违的声音让老蔫母亲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她忍着疼痛,想快速的分辨出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老蔫见母亲有些吃力,他挽着母亲的胳膊帮助她坐起来。

    四目相对,母亲更老了,老蔫也不再年轻。话未出口,母亲已老泪纵横。老蔫赶紧端起碗,想让母亲吃口热饭。他一口一口喂母亲,此刻,母亲辛福的像个孩子,眼睛一刻不离的注视着老蔫……

                          (七)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阳历年。过完阳历年再有二十多天就是春节了。这对庄稼人来说,是个值得庆贺的节日。过年的味道在大街小巷已弥漫开来,人们忙着置办年货,算是对自己一年来辛苦劳动的犒赏。

    老蔫也不例外,他大包小包的买了很多东西,平时舍不得买的,在过年的时候总有理由让人买。

    老蔫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特意买了一斤核桃酥,那可是母亲最爱吃的。

    一回到家,他放下杂七杂八的东西,提着核桃酥奔向窑洞,他要让母亲尝尝鲜。

    窑洞里一如既往的安静,老蔫喊着:“娘,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没有动静,老蔫又喊了一声,母亲好像睡着了。他单腿跪在炕沿上,想把母亲唤醒。仍旧没有反应。老蔫急了,掀起被子想看个究竟,不料却碰到了母亲冰冷的手。惊慌失措下,他鼓起勇气摸了摸母亲的脸,早已失去温度。

    母亲就这样去了,安静,安详……

                      (八)

    为母亲操办后事,亲戚朋友都劝老蔫,简简单单送老人一程吧。老蔫不同意,他要大操大办,要让母亲走的风风光光!

    唱戏的台子搭起来了,老人的遗像摆在最中间,遗像前面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各种供品,还有老蔫母亲没来急尝的核桃酥……

    村里人都来看戏,看到这场面,大家都在说:“老蔫,真是个大孝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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