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
三人闲话叙罢，曲商二人又说他们任务还没有完成，必须再去雾里调查，陆子规不知道雾里有什么蹊跷，怕他们再次发狂，劝住他们说先看看地上的尸体再说，说不定可以看出些眉目，也好有所准备。
曲商二人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转身去到成堆的尸体旁，不看则已，两人蹲下来把尸体身前身后各处伤痕看过后直觉得头晕目眩，大汗淋漓。李陆二人生怕那尸体散发出什么毒性忙把两人扶起，却看见二人皆泪流满面垂头哀叹，均感诧异，李予之道：“二位师兄可是有什么亲人在这尸体之中，抑或是因他们惨死而心伤？”
曲商二人接连摇头，曲明河道：“作孽啊，作孽，想我竹兰二使高风亮节，急人之难，承蒙江湖上众人给了这个诨号，想不到今日竟做得此事！一世英名，付之流水，还有何面目活在世间！”说罢抽出腰间佩剑自刎而死，血溅白衫。
李陆二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呆了半晌，李予之哇一声大叫跑过去抱住曲明河的尸身：“师兄啊，你这是为什么啊，想不到相别五年，今日初见竟是你我最后一面……”说罢泣不成声。那边商明义也已拔剑在手，陆子规眼疾手快，赶忙从地上捡了个石子用力扔了过去，商明义拿剑不稳，被那石子震得脱出手去。
李予之听见声音回过头去忙抱住商明义说：“师兄，你也要舍却予之而去吗？你们究竟是为什么啊，难道还没有清醒过来吗？”
商明义黯然道：“师弟，我是不得不去啊，你去看看那些尸体便明白了。”说着往尸体一指，李予之却怕松开手后师兄再寻短见，陆子规知道他的顾虑忙过去扶住商明义。李予之跑到尸体旁边蹲下来一看顿时明白过来，他双手狠狠抓着尸体，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陆子规看他这样子知道那尸体上必定有什么他们在意的东西，便向商明义问道：“商师兄，那尸体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们如此啊！”
商明义长叹一声道：“你不是峨眉派人自然不知道我三人为何如此，陆兄适才也是见过我们峨眉剑法的，我派剑法轻巧灵动，却也是轻中有劲，巧中藏拙。有一招叫‘三点打鱼’，最是讲究这轻巧劲拙的，你看那尸体上的伤口便知，尸身上有三点伤口连起来正好成一个三角，其中上下两点为轻，其力不可穿背，右侧中间那点却是力道最足，直从左胸穿到后背，这些尸体上十之八九皆有这三点伤痕，剩下的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原来这些通义的百姓皆是被曲商二人所杀，皆因二人被那几个犯了疯病的人咬过后，神智尽失，一股狂躁之气自体内爆发出来，二人本是清修之人，平日遇事忍耐甚多，所以一直压抑着一股愤恨，神智尽失后，那愤恨便如决堤之水滚滚而来，是以见人便杀，毫无理智，以致酿成惨祸，悔之不已。
商明义又要弯身拿剑，李予之忙过去把剑踢得远远地道：“师兄！这些人虽是你二人所杀，但实是身不由己，这需怪不得你们，切不可再起自杀之念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况且，此诸百姓确实为我二人所杀，想他们有老有小，妻子丧夫，儿女丧父，老母失子，天可怜见，我若不偿此债，安能立于此世！”
李予之道：“师兄差矣，你们本就是来此调查通义百姓疯病的原因，再说你们也是被他们咬伤才做出这事来，我想他们会理解你的。你们奉师命来此，若双双自刎于此，让小弟如何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好，师弟既然如此说，那我便留得一命随你回山面师，待向师父禀报后再听师父发落。不过此命可留，此债却不可不偿，你们休要拦我！”说罢过去用左手拿起被李予之踢远的佩剑，大力一挥，右臂咔嚓一声被齐肩斩落，商明义面不改色，撕下一块衣服下摆抱住伤口，跪下对众尸体拜了三拜，说：“还请两位贤弟助我将这些尸身埋了，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李陆两位见他挥剑断臂，神态安然，不曾吭得一声，心下甚是佩服，忙各自用剑刨了个大坑将尸身埋了，各人又齐向坟墓拜了三拜。
商明义道：“师弟，还烦你回去与我一起向师父交代此间诸事，我看咱们现在就走，越快越好，这迷雾的事只得暂缓一缓了。”
李予之道：“好，咱们这便走，只是陆兄不知要去哪里，这一路来多蒙陆兄仗义相助，不想今日就此话别，还望来日有缘再见。”
陆子规本想就此别过后前去龙门山子规岭探查本族之事，但想到商明义右臂已断，不知还能不能使剑，纵是使得也必不如先前灵便。而李予之适逢阿文新丧，曲明河相继自尽，不知他那疯病会不会再犯，那病虽不如曲商二人着魔般的疯狂，却也不能等闲视之，思来想去道：“不忙话别，在下愿与二位同去峨眉山，一来听闻峨眉山水秀丽，景色宜人。二来峨眉剑法天下超绝，在下也想去看看闻名天下的峨眉一派，还望二位相烦带我同去。”
李予之听说他能与自己一同回去大喜，连忙道：“使得，使得！”他过去把曲明河的尸体放在马背上，三人连夜往峨眉山行去。
剑南地界其他地方好像没有出现疯病，一出了眉州，市井依然热闹非常，那通义之行便仿佛是一场噩梦般在三人的心里投下一片阴影。众人在路上买了口棺材将曲明河尸体乘了，又雇了辆马车拉着棺材，还寻医馆给商明义的伤口擦上金疮药，换上纱布包扎，以免创口开裂。峨眉山坐落在嘉州，与眉州相邻，其间不过一百二十多里路，两日功夫一行人便已来到峨眉脚下。
陆子规抬眼望去，只见峨眉山巍峨高耸，云雾缭绕，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更显得挺拔，山上一片金黄，灿然无比。众人弃马登山，找脚夫抬了曲明河的棺材，逶迤而上，山路曲折繁复，其间各种鸟兽往来穿梭，又让陆子规想起那日下山的场景。三人皆是习武之人，善于调匀呼吸，所以也不觉得累，脚夫们虽不及他们，但也是挑惯了物事的，跟在后边不远，中间在山腰处歇息了一宿，第二日才登上山顶，有几个白衫弟子前来迎接。
众人被请入迎宾堂稍候，不一时几位弟子领着三位白须老者缓缓而来，陆子规见那三位年纪虽大但脚下步伐却极轻盈，便知这几位武功必甚了得。那三位在厅堂前首坐定，商明义与李予之忙上前拜道：“弟子商明义、李予之拜见三位师叔！”
左边那位老者道：“你们起来说话。”而后看到商明义右臂已失忙问道：“明义，你的右臂呢？”
商明义跪下哭道：“弟子不肖，有负师父及众师叔委托，前来领罪！”
堂上那三位老者互相对视一眼都感诧异，左边那老者继续说：“你何罪之有啊？还有你曲师兄哪里去了，怎么没与你一起回来？”
“曲师兄……师兄已经死了。”
三位老者又互相嘀咕了一阵争相问道：“他怎么死的？”“以他的武功一般人怎能杀的了他？”“眉州有什么高手吗？”
商明义将眉州之事又复述了一遍，连并李予之也将这几日的事情交代了一番，三位老者听得连连哀叹，个个沉吟不语。还是左边那老者先反应过来忙让人打开棺材，众人过去看了一眼都觉惋惜，老者命人将曲明河埋了，再次落座。
“想不到短短几日竟出了这么多事，曲商二位弟子近年来将我派行侠仗义，除恶扶善的理念发扬光大，在江湖上争相传颂，今日虽犯了手刃平民之过，明河赴死，明义断臂也算的是补过了。明义，你二人实是功大于过，切莫再自怨自艾，只可惜此后江湖间再没有竹兰二使了。”说着摇了摇头。
商明义道：“弟子多谢师叔宽谅，此后当在山上潜心修行，以参正道。”
“不错，你手臂虽断也未必便是坏事，我派虽崇尚武学，但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真正重要的是悟道，自此你在山上修身悟道，离开江湖纷争，尘世喧嚣，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是，弟子多谢师叔教诲。”商明义起身站到一旁。
李予之左右看了看不见师父，自从五年前下山后便没再见过他心下甚是想念，便问道：“三位师叔，怎么不见师父他老人家？”
中间那老者道：“师兄自月初便开始闭关，想来不几日便出来了，你能再次上山想来你师父必然高兴的很啊。”
三位老者适才一直被眉州之事吸引了去，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陆子规，中间那人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啊，今日多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说着拱了一下手。
李予之忙介绍道：“我给师叔引见，这位兄台叫陆子规，是巫山人，弟子在路途中多蒙陆兄相助，在眉州也是亏了他才救得曲商二位师兄。”
三位老者听闻他是巫山人面上都微微一惊，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齐齐拱手道：“原来是巫山仙人，我等多有得罪，还请上座。”
陆子规忙道；“不敢，不敢，晚辈并不是什么仙人，不过是巫山脚下山夫罢了。”
李予之道：“陆兄不必过谦，你那身又是火拳又是寒掌的功夫哪会是山夫能习得的！”
左边那老者道：“陆兄弟可曾见过巫山的神女娘娘，贫道年轻时曾得她救助，不知娘娘近来可好？”
陆子规听他认识神女娘娘心下欢喜，忙说：“神女娘娘依然姿容清丽，身体康健，多谢前辈挂心。”
众人一听他果然认识巫山神女便更对他的身份确信无疑了。
这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哈哈哈的大笑之声传来，气息浑厚，发声者虽在数里之外，却似就在眼前般，众人皆往门外看去。
忽而只觉面前一阵风过，那人便已出现在厅里，这等身法把众人看得都是一惊，只见那人一身赤红色长袍，面色蜡黄，嘴角两撇胡须，神情似笑非笑，甚是吓人。尤其此人双眼火红，看上去便要摄人心魄般鬼魅，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息。
堂上三位老者脸色大变，齐道：“你是魔族的人！”
那赤衣男子嘿嘿一笑：“这三位可是悟虚真人、浩虚真人、道虚真人？”
三位老者道：“正是。”
“听闻贵派掌门是静虚真人，他为何不在这里？”
左边的悟虚真人道：“掌门师兄正在闭关，不便出来迎客，不知你们魔族前来所为何事？”他已听到厅外四周尚有数人。
“哈哈，老先生果然听力过人，不过似乎脑袋不太灵光，我们这次前来叨扰所为何事难道先生当真不知，还需我说破吗？”
悟虚道：“可是为百年前的旧事？”
赤服男子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今日前来便是要与诸君做个了断！”说罢右手一扬，堂上“上善若水”的牌匾被咔嚓一声震了下来，座上的三位老者所坐之处正在匾下，众人俱是一惊，只见三位齐齐伸手接住往上一扶牌匾再次挂了上去，众人这才呼出一口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