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晟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明白了,那些人不想浪费宝贵的肉票,去买一块大骨头。只有等着不在乎骨头或者肉票、或者是他这样不懂个中奥妙的人,先行砍走这块骨头,再买肉了。
从此,李瑞晟买肉,买回一块大骨头的笑话,在李家流传开来。无形中也教会了李家其他人买肉时,要仔细观察一下。
在一切都是计划供应的年代,食用油是严格控制定量的物品。一般省份的城镇人口是每人每月半斤食用油的定量,K市所在的省份竟然严苛到每人每月三两油。当时的该省最高领导,被老百姓们私下里称为“C三两”。
人们为了尽可能多的获取所需要的食用油,买肉的时候都尽量选取肥肉多的部分。因为肥肉可以熬油,油渣还可以炒菜,非常划算。在孩子们营养不足的家庭,大肥肉可是非常受欢迎的美食。
北方的人们还利用天然的气候资源,把肉皮熬成胶质,做成肉皮冻,成为美味的蛋白质和胶质食品。
苏蕙站在小小的队列里,仔细观察着前面的每一个人。她发现,真正自己付钱买肉的孩子并不多。在轮到他们的时候,都是大人或者是年龄较大的哥哥姐姐匆匆赶来,买了肉就走。她有点儿小小的骄傲,因为自己可是完全独立自主的呢。
苏隽排在卖豆制品的队伍里,行进的速度明显比买肉的快一些。他很快排到了摊位前,看见售货员围着陈旧的深蓝色围裙,戴着同色的袖套,面前一个木桶,里面盛着一块块的白豆腐。左边旁边的台子上,木托盘上一层层摞着五香豆干,右边的小筐里是黄灿灿的油豆泡。
“喂,看什么呢?”那售货员敲了敲木桶,大声问:“你买不买呀?”
“呃,哦,”苏隽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脸色不善的售货员说:“我要买半斤、不,一斤,呃,半斤油豆泡。”
“到底要多少?”售货员不耐烦地大声喝斥着苏隽道:“一大清早地,你来捣乱的吗?”
“半斤。”苏隽不理会售货员恶劣的态度,坚定地说:“半斤油豆泡。”说着,他把豆票交给了售货员。
售货员看了一眼豆票,再次大声嚷嚷道:“你这是一个人的份,半斤油豆泡有多—”不等苏隽有所反应,她接着吼道:“我这里可没有找的。”
“那—”苏隽犹豫不决地看着白豆腐和五香豆干,拿不定主意了。
“快点儿!”那售货员没好气地喊道:“谁家里的细伢子,存心来气人的吗?”
苏隽闻言,目光深邃地盯了售货员一眼。小小年纪的他,眼光里竟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售货员突然被吓住了的感觉,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嘴巴。
“我要半斤油豆泡,剩下的豆票买白豆腐。”苏隽收回目光,看着木桶里的白豆腐,声音平淡地说。
售货员默默地给苏隽称好他要的东西,收好钱票。等苏隽转身离开,她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怎么被一个半大,嗯,还是有残疾的孩子给吓到了?
天色大亮,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阳光照耀着大地,路边的菜地里绿莹莹的蔬菜在清晨的阳光下舒展,烨烨生辉。
苏蕙挎着竹制的菜篮子,里面放着她买的肉、苏隽买的油豆泡、白豆腐,还有一把青菜,一把大蒜苗。
“哥哥,你怎么还买了白豆腐?”苏蕙一边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边问努力跟在她身后的苏隽。
“呼—”苏隽喘着粗气,费劲地回答说:“豆票找不开,我就买了白豆腐。回家做大蒜豆腐给你们吃。”
“好啊!”苏蕙高兴地说:“我最喜欢吃大蒜豆腐了。”她一回头,发现了苏隽一头汗水,诧异地问:“哥哥,你好热吗?怎么满头大汗的呢?”
苏隽摇摇头说:“我不热。我就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苏蕙突然醒悟过来,哥哥是累了。她第一次意识到,哥哥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他身有残疾,行走不便。她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尽量和哥哥并肩而行,照顾着苏隽的节奏。
兄妹俩兴冲冲回到家,打开家门,就看见苏睿呆呆地坐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眼巴巴地看着房门。看见房门开了,哥哥姐姐走进家门,苏睿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猛地扑上前,伸手拉住苏隽苏蕙,声音颤抖地说:“哥哥姐姐,你们总算回来了!”
苏蕙挎着菜篮子,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说着:“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说了去买肉了吗?”她刚刚进入厨房,就发出立刻大声喊道:“哎呀!不好了!”
“怎么了?”苏隽闻声,立刻跑进了厨房,看见苏蕙指着煤球炉子说:“炉子的火灭了!”
“吁—”苏隽长出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对苏蕙说:“炉子(火)灭了,再重新生一下不就行了。乱喊乱叫的,吓了我一跳。”
“你会生炉子吗?”苏蕙有点怀疑地问道:“我从来没有看你生过火呀?”
“这有啥难的?”苏隽自信满满地说:“我没生过火,可是知道怎么生火。生火的原理,你知道吗?”
苏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她心里也怀疑苏隽是否真的像他表现得那样有把握。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自己的担心:“哥哥,如果你不会生火,我们今天就没办法做饭吃了。”
苏隽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可是,现实很快就告诉他,仅仅靠信心是不行的。
苏隽用了许多废纸,加上劈好的小木柴,划掉了不少点火的火柴,就是点不着黑不溜秋的煤球。
苏蕙在一旁,不停地遵照苏隽的要求,准备着废纸、木柴、煤球。她甚至还尝试着用沉重的砍柴刀把木柴劈得更小一些。
兄妹俩忙得忙头是汗,小脸上抹得黑一道白一道的,像个花猫。柴火燃尽,厨房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一缕缕轻烟穿过门缝、窗户飘出室外,煤球还是没有点燃。
“咳咳,”苏睿自己洗漱好,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哥哥姐姐忙乱一团。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怯怯地问道:“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看到哥哥姐姐狼狈的样子,他懂事地把“我饿了”三个字咽了回去。
听到弟弟的问话,苏隽苏蕙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扭头看着苏睿,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再等一下哈,等一下就好了。”
“噢。”苏睿不再吭声,乖乖地站在厨房门口等着。
“砰砰!”苏家厨房通向外面的后门突然被敲响,同时传来熟悉的声音喊着:“小隽、惠儿,开开门!你们怎么了?”
苏蕙高兴得跳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邻居三毛哥哥的妈妈谭阿姨。“谭阿姨,早!”苏蕙礼貌地打招呼说。
“早啊!”谭阿姨一边随口回答着苏蕙的问候,一边用手扇着鼻子前的烟,走进了苏家的厨房。她连声说道:“你们在干什么呀?怎么弄了满屋子的烟?我还以为你们家着火了呢。”
“谭阿姨,我们家的炉子灭了。”苏蕙有些急切地说:“我和哥哥在生炉子。可是,怎么也生不着……”从未有过的沮丧涌上心头,她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我来看看。”谭阿姨走到炉子旁,动手收拾引火纸、木柴,开始生炉子。她一边操作,一边手把手地教苏隽苏蕙兄妹俩,很快就把煤球炉点燃了。
看到红红的小火苗在炉子里欢快地舞动着,苏蕙差点儿要哭出来了。她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她不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困难将会接踵而至。
在谭阿姨的指导下,苏隽苏蕙兄妹俩学会了最基本的生炉子、煮饭、炒菜。兄妹俩带着弟弟开始了一段颇为难忘的生活经历。
因为从出生起,家里一直请了保姆,苏隽苏蕙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日常生活中的琐碎杂事。
十岁出头的苏蕙,除了被要求拔鸡毛之外,连自己的小手绢都没有动手洗过。蔡阿姨走后,看到哥哥弟弟和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堆积起来,苏蕙忽然意识到,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帮哥哥弟弟洗衣服,大概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了。
苏蕙让哥哥帮助自己,兄妹俩一起,把大大的木制洗衣盆搬到家里后门外的水龙头下。她把三个人换下来的所有衣服统统放进洗衣盆,用水浸泡着。她搬来一个小板凳坐下,抱着比她胳膊还长出一大截的搓衣板,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洗衣服。
她回忆着偶尔看见阿姨们洗衣服的过程,慢慢摸索、实践着。她把衣服打满肥皂,然后像模像样地在搓衣板上揉搓一番,在水里大致清洗一下,拧干,放进旁边准备好的小搪瓷洗脸盆里。把每件衣服都如此这般地过了一遍之后,换上清水,漂洗两遍,就宣布大功告成。
虽然苏蕙的小手上被搓衣板磨起了水泡,轻轻一碰就疼,她心里还是挺骄傲,挺有成就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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