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罗素说;“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支配我一生的单纯而强烈的三种感情。”
这句话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读到过,那个时候并不理解它,因为我既没有对爱情的渴望,也从来不爱好知识,对人类的苦难更是无从了解,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人类最大的苦难就是你的班主任对你说,明天叫你妈来一趟。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发现很多过去经历过的事情,读到的书都渐渐地被遗失于记忆的尘埃之中,然而这句话却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令我印象深刻的,乃是这句话的简洁性,尤其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简洁明晰的语句真是难得。
我也经常思索,支配我一生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找到答案, 也许是因为我太过年轻,还没有到思考这样问题的年龄,可我更愿意相信的是, 在如此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我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是的,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一个太过喧嚣的时代。
打开网页,只觉“乱花渐欲迷人眼,人事纷纷几人识”。满眼的花花绿绿,明星们的绯闻,政客们的丑闻,图片则必为丰乳肥臀,介于穿与不穿之间的女人。
你可以看到权利与美色,还有种种暧昧的欲望,但是你看不到任何意义,更谈不 到“支配你一生的感情”,我常想,在信息时代里生活的人们,最不缺的就是信息,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信息的浪潮之中,人们却丢失了信仰和理想。
但其实所谓信仰也罢,梦想也罢,也无非是一些已经死去的人们留给世人的泛泛之谈,人活着,有吃的,有房子住,有事可做,差不多凑合凑合也就行了。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也就得以在这样迷惘的状态中安心理得的走过二十几年 的人生。从小学到中学,中学到大学,从东北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了法国。眼前 的世界光怪陆离,却又好似一片莽莽的荒原。
在我十五岁那年,曾读到这样一首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从此,我发觉眼前的世界变得大不相同,我开始幻想,在某条巷子里,霏霏雨中, 邂逅一个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当然是“像丁香一样的姑娘”,而不是叫丁香的姑娘,因为叫丁香的姑娘很可能是某个正处在虎狼之年的东北大娘,爱好是二人转, 吃饭则必有猪肉炖粉条。
我发现原来‘对爱情的渴望’对于一个人来说如此重要,在那段日子里,我眼光晶亮,上课再也不迟到早退,作业整整齐齐地完成,连那些面目可憎的老师们也一个个地可爱了起来。尽管我从未曾逢到一个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尽管事实是, 我周围的姑娘全部戴着超过400 度的近视眼镜,留着西瓜太郎一般的面汤头,谈着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考试和超级女声。
那段日子里,雨似清酒,风诉浅殇,我沉醉,欣喜,觉得世界无限美好,黑夜不再漫长。
我带着这样的幻想走过了初中生涯,渡过了无数黯淡无言的日子,淡定地看着周围的纷纷扰扰,我对自己说,有一天,在某条小巷,细雨霏霏,我会遇着一个像 丁香一样的姑娘。
高中的时候,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丁香姑娘。
现在想来,那姑娘长得并不很漂亮,简单说来,没胸没腿,眼睛倒是挺大的,说话的时候喜欢一眨一眨地盯着你看,属于有盘子无条子的类型。但令我敬佩的是, 她是一个热爱生命,绝不屈服于自己身体缺陷的姑娘,从高一开始,我就发现她 是全校女性中上衣拉锁拉的最低的一位,那个位置已经处于所有老师们能够忍耐 的极限,她用实际行动教育了我,即使是在礼教的沙漠,也能够开出卖弄风骚的花朵。
第一次在走廊里碰到她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春天来了,丁香花开了”,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她跟你说话的时候,脑袋离你很近,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悄悄话, 让你莫名其妙地觉得你对她很重要。她喜欢卖萌,喜欢撒娇,喜欢在她说想吃某个东西的时候,你立马翘课跑上5 公里路给她买回来。
高中三年,岁月静好,年华飞逝,我静静地看着花儿绽放,相信缘分,相信宿命, 相信爱情是夏天里随风而至的柳絮,尽管知道这些信念可能只是一种阿 Q 精神。
高三那年的一天傍晚,我躺在操场草坪上,看西天红云层展,日头将落,突然觉得应该做点什么,高中快要结束了,以后各奔东西,恐怕再无交集。
一次下课后我躲过老师们的重重眼线,把她叫到走廊里问她愿不愿意放学后跟我 一起喝杯冷饮,她愣愣地盯了我半天,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小心翼翼地说‘好吧’。
放学后,我就在校门外等着,紧张感强烈地刺激着我的泌尿系统,我想,“没关系的,她会来的,美女都是这样的,千呼万唤始出来”。
她没让我失望,在我等到花儿都谢了菜都凉了的时候,她飘然而至。但令人遗憾的是,我同时等来的还有两个陪在她身边的女生,一个是学校女子篮球队的队长, 另一个是铅球队的主力队员,这两位壮士的名字我已经记不起来,鉴于她们可贵的业余爱好,可以姑且称为‘李擎天’和‘王铁蛋’。
我逼着自己相信,这两位壮士不是她请过来的保镖,不是她用来防备我的武器, 她们只是恰好在出校门的路上遇到了,然后一起走出来而已。
喝冷饮的时候,我把她拉到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把排练了多遍的话说了出来, “以后放学,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她盯着我的眼睛,尴尬地笑了,然后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不需要谁来送我回家”。
那是夏日的一个傍晚,路边的树上,知了叫得正欢。一根电线杆子傻乎乎的站在不远处,上面停着两只正在亲嘴儿的乌鸦。
我们俩沉默地对望着,然后她带过来的那两位壮士走过来对她说,“咱们走吧”。
那天晚上我喝了酒,在街上浪荡了很久,回到家立马钻进浴室洗澡刷牙,还喷了点香水,确认身上没有酒味儿以后,严肃地问我妈,“妈,爱情是什么?”
我妈正在看杂志,她冲我屁股踹了一脚,说,“滚”。
见我还站在门边上发愣,她用手指了指门外,说,“滚出去,快高考了,别扯乱七八糟的”。
这件风花雪月的事便如此草草收场,我依然麻木地固着于自我的世界,挣扎于尘世的泥沼,只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感到难以忍受的寂寥,我依然认真上课,认真记笔记,认真地做着一切应做之事。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傍晚我都要 去操场上跑步,暮春的天气温润和暖,风中有花的香气草的芬芳,只是心里寒冷异常,我无人可诉,也无话可说。
高考完了以后,一个朋友对我说,那姑娘在校内校外有好几个男朋友,有几个为她打过架,家长们找过校长,她也因此收敛了很多。我大脑空白了几秒,问他, “我认识她那么久,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儿?”
他说,“你懂什么?这姑娘水深着呢,听说她真正的男朋友是这一片儿的大流氓, 有钱有势,手一挥两百多个小兄弟,得亏你没跟她好上,不然一人一把砍刀,直接把你当烤鸭片了,玩儿一样。”
我笑笑,没有答话。
生命中的第一个丁香姑娘,是个婊子。有的婊子,站在街上,画着艳俗的装,穿着廉价的衣裳,顶着无数人的鄙视和践踏是为了活着。有的婊子,毕业于世界名 校,出没于写字楼间,一身名牌,一脸傲气,周旋于数个成功人士之间,是为了开心。但她们都是婊子,货真价实,正宗地道。
有人说,爱情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高级享受。
楞严经云,“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
罗素的小兄弟罗曼罗兰说,“爱情和幸福只是昙花一现的骗局,结局是要解除心 灵的武装,使你束手就擒。”
高中结束的那个夏天,我穿梭于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之间,品尝美食,观赏美景, 日出云归,自朝至暮,逍遥无比,唯独忘了那如丁香一般的姑娘。
我想,也许爱情确如水月镜花。
它是诞生于生命之火的光与暖,在燃烧中,耗尽人灵魂中的养分,待这生命寂灭 时,它也便消逝于无边的黑夜。
它是悬浮于人类历史上空的巨大泡沫,是人性中无可回避的软弱之处,是一场结 局庸俗剧情老套的戏。
这就是爱情的真相,沉闷寒冷,一如这世间所有的真相一般。
二
时间推到2013。
2013,窗外的那几株风信子从冬日的蛰伏中苏醒过来,在初春的暖风中开出白色的花,在夏日的烈阳下风情万种的绽放,又在晚秋的细雨里凋谢。
此时的我,身在法国的一座小城,读着经济学,走着一条我妈给我安排好的路。
不知何时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孤独的人,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总之,就好像冥冥中一切皆有安排一样,到了人生中的某个节点,我所有的朋友 一起数,‘3,2,1,跑’,然而集体地离我而去。
2013年的春节在百无聊赖中度过,法国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楼上的法国秃子遇 到我时跟我说了一句“新年好”,此外便只有父母在视频里的嘘寒问暖。
视频里,母亲的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她身后是家人忙忙碌碌准备年夜饭的身影, 阵阵鞭炮声构成完美的背景音乐。她喜气洋洋地对我说,“儿子,今天是大年夜, 给自己做点好吃的,知道不?”
我把电脑边上的速冻饺子又往旁边推了推,然后使劲笑着说,“好的好的。”
我妈总是这样,她总是会问我很多问题。
而我总是回答,“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是的,一切都好。
春节后的某天,我在家里研读那一堆永远也读不完的专业书籍。傍晚时分,一阵敲门声响起,“又是楼上的光头”,我这样想着,懒洋洋地去开门。
站在门前的确实是一个光头,却是一个陌生的光头。那是一个法国男子,鼻子如同一柄瑞士军刀般扎冷在我眼前,嘴唇苍白,黑色的瞳孔于冷漠中带着锐利,警惕地盯着我。
他用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友好地微笑,“我新搬来的,能向你借点盐吗?”
我犹豫了一下,对他说“好吧。”
当我从橱柜中取出盐回身的时候,他已站在我身后,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别动,我需要钱。”他神情冷静,攥着刀的手却微微颤抖。 我觉得面对这样的情形自己应该慌张,然而我没有,我对他说,“朋友,把刀放下吧,我以前用得刀,比你这个长很多。”以前在国内打篮球时经常因为争场子 和一些或职业或非职业的流氓们发生摩擦,时间长了就学会了与畜生们的相处之 道,其实很简单,只要比他们更畜生就行了。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看,拿着刀的手在空中犹豫着。那一瞬间,我真想像李小龙那样一脚过去把他踢飞,再一个回旋踢,一个右勾拳 把这货干趴下,但是他手里的刀提醒了我,他把我干趴下的可能性更大。
我们俩沉默地对峙了几秒,然后我从兜里掏出 20欧元,
说,“你缺钱,我给你, 中国人最爱帮助别人,以帮助他人为乐趣,我给你钱只当交个朋友,你现在先把刀放下,我不是有钱人,家里就只有 20欧元,你拿去够吃几天的了,找个事儿做 吧,别再走这条道儿了,没出路的。”说完把钱递给他。
接过钱的时候,他用手抹眼睛,这货竟然哭了。然后他跟我讲说他是一个意大利 移民,从小不知道爹是谁,跟母亲从意大利跑到法国来,母亲在这里没工作全靠他当电工赚钱,前几天他被解雇了,母亲骂他没用,他就一气之下从家里跑出来, 如今已经在街上游荡了三天,也饿了三天。
我问他,“法国不是有很多人道主义机构吗?像红十字,教会之类,实在不行你 还可以去找警察。”
他说,失业的人太多了,这些机构门前都排着长队,根本就进不去。
后来我竟然像居委会大妈一样劝他回家,跟她说了些“要好好做人”,“要努力赚钱不然以后娶不到老婆”,“要对你妈好点,毕竟是她把你生下来。”之类的话,说到最后,我发现原来西方人不是靠耶稣来拯救的, 而是靠中国青年拯救的。
走的时候,他看着我,一脸的不解。我拍拍他的肩说,“你回家吧,别在街上游 荡了。跟你妈道个歉,生你养你不容易。这次我不会报警,但是如果下次让我碰 到你劫钱,我肯定抽你,中国爷们儿,会功夫的,当年一把菜刀镇两条街, 懂?”
他点点头,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心里想,因为不想无谓的牺牲掉,嘴上却说,“因为看你年轻,不想让你就这样断送前程。”
他走了以后,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手心儿里冰凉冰凉的,看着昏黄路灯下漆黑的街道,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其实我既不愿当拯救迷途青年的善人,更不愿 当散财童子,我恨不得抽他一顿,之所以没那么做,只是不想被他一刀捅来然后莫名其妙地客死他乡,本质上,我是一个胆小鬼,不过如此而已。
3 月某天,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拎着装满书的皮包从学院回到家。
站在家门口,我愣住了,门锁被撬开,剩下一截铁东西在门上突兀的挂着。
家里面一片狼藉。清点了一下,发现所有价值超过 50欧元的东西都被席卷一空, 手提电脑,ipad,钱包,相机,连我藏在角落里的 200 欧元都消失不见。
我站在这一片废墟之上欲哭无泪。
我悉悉索索地从一堆东西中找出来一盒烟,感谢上帝,这个贼竟然还给我留了一 盒,本来我存了一条儿的。点上一根烟,我看着一缕缕白色的烟雾在废墟的上空 飘荡,努力将心情平静下来。
“电脑没了,暂时无法和家里联系。银行卡在身上,短期内能维持生命。手机不能打国内电话。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没人能帮忙。”
我梳理了一下思路,“报警吧,但是报警需要电话的。幸好手机还在,报警电话是多少?不知道,没办法,找邻居问问吧。”
楼上的光头大概是刚从酒吧回来,一身的酒气,脑袋似乎也不大清楚。
“哦啦啦,你被入室盗窃啦?真的?哇,报警吧。哦,晚上警察不工作的,没办 法了,等明天吧。”说完把门关上了。
我再次回到家中,眼前的一切如同偃旗息鼓后的战场,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衣服杂乱地四散与各处,台灯负伤倒地,手提电脑的电源线孤零零地躺在书桌上。
我本该感到难过,然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内心仿佛久旱之地,裂纹纵横,干燥 苍白,我躺在床上,心里想道,“床还在,人生真美好。”
翌日,去警局报警,卷毛警察挺着仿佛怀胎5月的肚子,慢条斯理地对我说, “你来这做什么?报警是在网上报的。”“我就想问你们能不能帮我把那些被盗的东西找 回来?”,“你这种入室盗窃案经常发生,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建议你还是去网上报个案,不过基本也没什么用”。我用中文对他说,“干你娘的废物, 瞧你丫那德行”,他问我,“你说什么?”,我说,“我刚才说你这身儿制服真不错,法国警察最专业了。”他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
我后来又去了几次警局,每次都是听他们扯淡一番然后送我一句“没办法”,来回几次,跑得我无可奈何,最后只好自认倒霉。
三
四月份,学院开课了。
傍晚,我从学院的大门走出,在初春微冷的夜风中点烟,一个黑人向我走了过来.。
一般说来,在这样的时间,如果有一个黑人向你走来,那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来向你要烟的,第二种是来劫钱的,其实这两种没什么不同。
我身经百战,毫无畏惧,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准备好了梗着脖子说 “no”。
没想到他走过来,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示意要帮我点烟,我看了他一眼,表示感谢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嘴耀眼的大白牙,“兄弟,哪来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说“我日本来的”。
他又笑了,冲我摇了摇手,“你在骗我,你不像日本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日本人不是你这样的”。
“好吧,我是中国人”。
他跟我握了握手,“我叫克里斯,在法律课上见过你几次,交个朋友?”
就这样,我认识了克里斯,他的父亲是荷兰裔白人,母亲是法属某个小岛的黑人,黑白混合的血液使得他不像一般的黑人那样过度奔放,深蓝色的眼睛嵌在巧克力色的脸上,一笑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联想到口香糖的广告。
跟克里斯熟了以后,他的接受能力令我有些惊讶,有一次聊天的时候,他对我说, “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时候,我们聊的是种族歧视的事儿,我问他,你这么黑,那些白人会不会看你不顺眼?
然后他就说,他小学的时候是学校唯一的黑人小孩,常常被人欺负,长大后就好多了,社会上并没有很严重的种族歧视,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家都是人,不应该相互攻击。
说这话的时候,夜色正浓,路灯照出一片炫目的繁华,路上行人匆匆,我蹲在马路牙子上,左手拎着啤酒瓶子,右手掐着烟,边上坐着隐没在黑夜里的克里斯。
他问我,“你为什么要来法国?”
我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曾听说法国浪漫吧。”
“你所说的浪漫是指什么?”
“就是你在街上碰见一个姑娘,扎着马尾辫,带着 gucci 的墨镜,穿着黑色紧身短裤,白色半透明吊带背心儿,甩着大白腿,扭着屁股,一脸高傲地向你走来, 你走上前去,微笑,跟她说‘嗨,我是中国人,我没有信仰,但是一见到你,我 决定开始信仰天主教’她开心地笑了,烈焰红唇,笑容优雅,问你‘为什么?’, 你就说,‘因为我看到了天使’。然后,她就跟你走了,你去哪儿,她就跟你去哪儿。这就是我所说的浪漫。”
他笑了,“中国人都是你这样想的吗?”
我说,“没有,就我一个而已。”
我常常和克里斯扯些有的没的,他也很乐意陪我扯淡,周末的时候,我们便一起去打球,黑人的身体素质真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常常输给他,我还是很开心能有 这样一个朋友。
四
我和西雅在图书馆门前的车站等车。
我掏出一根烟,问她,“我抽烟影响你吗?”
她说,“没关系的,我有很多哥们也抽的。”
我把烟放在嘴上,弓着肩膀,尽量以不猥琐的姿势把烟点燃。不知从何时开始, 我已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烟鬼,而且每次与人交谈时都习惯在嘴上挂上一颗烟, 据说有女人觉得抽烟的男人比较帅,但我不是为了耍帅而抽烟,我只是想用烟草带来的麻木来平复与人交往时的紧张感,我太习惯于独处,以至于和任何人交谈时内心都会产生难以言喻的不安。
眼前的这个法国姑娘是我刚刚在图书管理遇到的,名字叫做西雅。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图书馆里找一本杂志,在哲学类书架那里转角的时候,撞上 了一个怀里抱着一摞书的姑娘,还没等我说对不起,她已经慌慌张张地弯下身去 捡书,口中还连声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当她弯下身的时候,我们俩个所处的位置使我被迫看到了她白色吊带上衣包裹着的并不丰满的胸部,浅棕色的头发如溪水般倾泻在那白皙的乳房之上,浑圆而干净的耳朵支楞在我的眼皮底下。
然后我也弯下身去帮她捡书,于是我就这样认识了西雅。
说起来,这个邂逅的故事媚俗至极,我至少已经在 7 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了同样的情节,但是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发生的。
“问你个问题。”我站在她对面,她靠在车站前的栏杆上。
“嗯,你说。”
“你不是学哲学的吗?那你跟我说说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姑娘笑了,“哪有人刚跟人认识就问这样的问题。”
“没办法,我又不是法国人,根本不知道你们一般都爱聊些什么,况且我最近也 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眼睛望着别处想了一会,“别的人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人活着大概是为了尊严吧,就是为了变成更好的人。”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真的。”她看着我,眼神严肃认真。而我却一直在盯着她掩盖在印花长裙下的大腿。
法国姑娘的腿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和中国姑娘们的大不相同,她们的腿往往纤细而修长,而且最为难得的是大腿与小腿的粗度相差不多,整体上跟人以匀称整齐的感 觉,而到了臀部则产生微妙的起伏,呈现女性的柔美,同时弥补了长腿的单调,中国姑娘也有腿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腿和小腿的粗度总是相差甚大,看上去不免有些松懈。
“你呢?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她的问话使我从大腿的事情上抽离出来。
“嗯,和你一样的,我也想成为更好的人。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渐渐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有高尚的人,也有低劣的.....”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
沉默,我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她似乎也不知道。我迷惑起来,车站前人来 人往,傍晚的天空呈现黯淡的蓝色,我与她对视着,都无话可说,我觉得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奇怪的空间,身边嘈杂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在这个空间里只有我和这个姑娘,我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她天真而严肃地眼睛,洁白的脖颈,瘦削的身体,飘逸的头发,柔软的手臂,都似曾相识,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陌生。
“我在学校里学过中国哲学,但是不大懂。”她心不在焉似得说道。
“中国哲学吗?嗯,简单说来就是儒道释,总之,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是佛教徒, 相信因果报应,相信生死轮回,佛教应该算是中国人精神世界中的底色,而在社 会中占统 治地位的则是儒教,社会被分成各种阶级,人们通过地位来确定自己在社会中的存在感,还有剩下的一些边缘人则信仰道教,他们跑进深山老林,以出世的态度活 着。当然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不同了,市场化的经济运行模式使得人们 开始以财富的多少来评定一个人的价值和地位,和美国的情况差不多。”
“你也相信人有来生吗?”
“是的,我相信的。”
她一副疑惑地表情,好奇地看着我。
“那么你在哲学课上都学些什么呢?”我问道。
“我现在在学西方古典主义哲学,像柏拉图,还有苏格拉底。”
“举个例子,你们会讲些什么样的课题。”
“嗯,比如说,我们曾经讨论过,好与坏的标准是否只是人的主观感受,也就是 说,并不存在好与坏的区分,只是人主观上强行分开来而已。”
“这简直就是道家的思想嘛,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就 是说,人类由于拥有思考的能力,所以开始区分好坏,但是真理却不是通过思考 而得到的,由于我们可以思考,所以有了对好与坏的辨识,从而也产生了痛苦或 快乐的感受。”
“可是,如果真理不是通过思考得来,那么他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正说着这话的时候,电车来了,她向我微微一笑,“很高兴能和你谈话,希望能 有机会再见。”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便写纸,在上面写下一个号码递给我。
据说,如果一个姑娘主动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你,那就意味着她喜欢你。据说,如果一个姑娘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常常笑,那就意味着她喜欢你。西雅上车之后,我回忆了一下,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她差不多笑了 6 次,其中有一 次是帮她捡书时为了表示感谢倾向于礼貌性的笑容,不能算数,这样算来她总共笑了5 次。
所以,她对我有意思,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五
夏天,我开始和西雅约会。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否能叫做约会,我们俩漫步在小城的大街小巷,停下来在不 知名的小酒吧喝咖啡,陪她买书买衣服,在法国人的概念中,这只是很平常的朋友来往,但既然每次都只有我们俩个人,就姑且称为约会好了。
我们每周都会见两三次。
我是个拙于言辞的人,常常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好,但是西雅很健谈,她总能找出 各种各样奇怪的话题,然后自己发表一些古里古怪的见解,我乐得清闲,大多数时候充当倾听者的角色。
“听说中国人最爱吃狗肉了,真是野蛮的民族。”
“对呀,我们就是野蛮的民族。”
她撅起嘴,一副生气的样子。
“狗是多么可爱的动物,你想想,它们能听懂我们说话,简直就像是我们的亲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法国人谈话都要谈到狗的问题,而且每次他们都要弄出一副狗就是他们的父亲的样子。
“我跟你说,并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吃狗肉的,吃狗肉的只是极小一部分而已,你 不要被无良媒体给骗了。”
“嗯,你没吃过狗肉吧。”她紧张地问道。
“没有,我倒是曾经被狗咬过。”
“那就好,真应该把那些吃狗肉的人送到西伯利亚去做苦役。”她长吁一口气, 开心地说道。
我们正坐在小城中心的喜剧广场上,那天阳光明媚得一塌糊涂,西雅的兴致似乎很不错。
广场上人来人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围坐一团,嘻嘻哈哈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少 年少女们穿着凉爽地背心短裤,笈着沙滩拖鞋,兴高采烈地走过,表情严肃地白领们则行色匆匆。
“喂,你来做我新片的演员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又不是学表演的,就这样跑过去给你演戏岂不是毁了你的杰作?”
“你不必担心,对我而言,没有经验的演员反而更好。而且我觉得你的样子如果出现在镜头前,一定会非常棒!”
“你不是说我长得像山口组成员?”
“对呀,所以把你拉过去做反派,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这个样子很合适呀。”
“不行,我不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我找个漂亮女演员演对手戏。”
她哈哈大笑,“好的,就这么说定了。”
西雅修的是双学位,哲学和电影,我们见面那阵子,她正在准备巴黎电影学院的考试。
“你的剧本讲的是什么故事?”我问道。
“没有剧本,我还没写呢。”
“哪有导演还没有剧本就先找演员的?”
“我这几天就要开始写了。”
“怎么写?”
“就是脑袋一边想着你的大脑壳,一边编情节呀。”
“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对!”她沉吟了一会儿,“国际通缉犯在中国策划恐怖袭击炸掉了政府大楼之 后跑到法国贩毒加拐卖人口最后被警方特种部队击毙,你觉得这样写好不好?”
我点上一根烟,点点头说,“风格独特,富有创意,不错。”
西雅从我手里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烟,也抽了起来。
后来,我们一起吃了饭,又去看了场电影。
自从那次见面以后,西雅渺无音讯,三周过去了。
那段日子,时间过得特别慢,我像僵尸一样上课下课,躺在床上看无聊的书,抽着烟听老掉牙的歌曲。
窗外的风信子花开正好,我常常望着它们清爽的风中摇摆的身影,感受时光一点 一滴地流逝。
下雨的时候,我常常想起一些往事,然后伤感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喝酒,孤单的情绪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坠在地上,碎成水花 儿,溢成细小的水流,然后渐渐将我淹没。
我一直在等西雅的信息,有时候我长时间地呆坐在手机前,眼睛盯着前方白色的墙,脑子一片空白,手机一响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每次一见不是她的信息, 心就像出了事故的航船,一寸寸地沉向深海。
我知道,任何依赖于他人的快乐,最终都将幻灭,然而我却始终无法在这份孤独中找到我想要的慰藉。
那个夏天,在相遇的欣喜和等待的煎熬中,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二个丁香姑娘。
六
秋天到了。走在街上,风萧瑟起来。我买了件牛仔外套。
十月初,收到西雅发来的短信。
“你最近都好吗?我这两天想你了,前一段时间我在准备电影学院的考题, 我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一直没和你联系。对你这样冷漠,真让我感到愧疚,现在好了,这该死的考试终于结束了,我们这两天见个面吧?”
“我都好,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一直没有音讯。”
“怎么会,明天下午,学院前见?”
“行,你不会放我鸽子吧?”
“嘿嘿,放心。”
见面那天,西雅头上带着一顶古里古怪的帽子,貌似是俄罗斯皮帽,下身穿着她 常穿的那件印花裙子。
一见面,她就对我说,“亲爱的,你知道吗?”
我问她“怎么了?”
“如果我有三发子弹,与你,希特勒还有斯大林坐在同一个房间里....”
我猜她是想骂我,就接口道,“嗯,你是不是想把我们仨一起射死?”
她笑嘻嘻地说,“亲爱的,你猜错了,我会用那三发子弹连射你三次。”
说完,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问她“干嘛那么恨我?”
她还是叽叽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没有恨你啊。”
“那你好歹应该给希特勒留一发吧,我总不至于比他还可恨。”
“不行,一定要都射在你身上。”
“三发子弹,很疼的。”
“让你疼才好,然后我就在边上哈哈笑。”
“这么绝情?”
“嘿嘿,对呀,你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我呢?”
“我给你发过信息,但是你没回我。”
“怎么会?”她沉吟着,“哦,好像是收到过,但是我忘了回了,
真对不起,为了考试,我压力太大了....”
我笑笑,说“没关系”。
那天,我和西雅接吻了。
我们坐在河岸边的长滩上,秋风将岸边的长草吹出阵阵波浪,河面上微光粼粼。
我对她说,和她联系不上的那段日子,有点失落。
她笑着问,“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说,“也许这失落,只是某种怀乡之愁。”
她说,“你别掩饰了,你明明就是爱上我了。”
我说,“好吧,那我就跟你说,我爱上你了。”
她笑嘻嘻地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问我,“可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我不知道,但我就这么说了,我爱你,你能怎样?揍我一顿?”
她笑着摇头,“我为什么要揍你,相反,我觉得你可爱极了。”
我接着说,“我无所谓的,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孤独地活着,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并不畏惧孤独,在这世界上,我所关心和关心我的人,我想没有几个, 然而长久以来,我都没有放弃寻找,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温度的。”
她低下头,沉吟良久,风吹起她栗色的头发,我觉得她很美。
“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有共同点的,尽管这样说有些不大妥当....”
“不大妥当?”
“嗯,在我的眼中,这个世界鲜有优雅和美好,在漫长的时光中,我像你一样, 常常感到失落...”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唯一支撑着我走下去的,是一种期待,期待某种事物 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点燃我,摧毁我,这种事物有可能是艺术或者音乐,也有可 能是爱情。我不知道,但我会一直期待下去。”
说着这话的西雅,在风中颤抖着。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知该对眼前这个姑娘说些什么。
她靠上我的肩膀,贴着耳朵轻轻对我说,“吻我。”
她的眼睛清澈透明,带着一种愉悦的天真。
我笑笑,“为什么不呢?”,对她说,也在对自己说。
吻完,她笑嘻嘻地问我,“感觉如何?”
我用手擦擦嘴,“有点咸。”
她踢了我一脚。
七
十月的一天晚上。
临近十点左右,我已躺在床上,正酝酿睡觉的情绪,脑海中跳过栅栏的羊已数到了第154 只。
手机响了,那只羊还没跳过栅栏,我只好坐起身,拿起手机。
话筒里传来西雅的的声音。
“快来,我在‘欧洲之星’酒吧里等你,你知道‘欧洲之星’吧?”
我沉吟了一下,“嗯,我知道的,可是我离那儿有点远。”
“你坐电车过来,我等你,快点。”
欧洲之星里人声嘈杂,耳边传来‘咚咚’的摇滚乐声,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情欲混合的味道。
西雅正坐在一群法国人中间,其中有俩个我见过,应该是她的同学。
我径直走上前去,和她贴面问候,贴着她耳朵问,“你找我来做
什么。” 她笑着说,“你不是说过要请我吃饭吗?我在这里等你啊。”
说完,她站起身,对周围的一圈法国人说了句“再见”之后拉着我的手走了。
出了欧洲之星,她戴上那顶她常戴的俄式皮帽,像松了口气似得说,“这种聚会真是无聊透顶。”
“所以你把我叫来救你?”
“没有呀。我放假了,明天要回在尼斯的父母家去,今天晚上他们会来接我,所 以我想走之前见你一面。”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三周以后开学的时候。”
我们进了小城里最豪华的一家中餐馆,老板娘见我带了一个法国妞来,招待地异常热情。
西雅点了她最欢的荔枝和sex on the beach鸡尾酒。我则只要了一份甜点。
“你不饿吗?”
“我吃过了,没关系,你吃你的,我看着就好。”
“我一个人吃没意思,对了,我很喜欢吃这里的田鸡腿,我叫一份咱们一起吃好吗?”
我在老家见过不少青蛙和蛤蟆,还有长相介于两者之间的奇怪生物,所以 一直对这种食物毫无兴趣,但为了不扫兴,我便叫来服务生点了一份。
我忘了当时我们在谈论些什么,她新写的剧本?中法之间的差异?我的童年生活? 我忘了,只记得当她将荔枝放进自己盘子里的时候,一个法国男子向我们走了过 来。
那男人二话不说,拉起西雅的手就往外走。
西雅被她拉了起来,随即尖叫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我愣住了,正要说话,那男人冲我脚下吐了口唾沫,骂道,“中国猪,离我女朋友远点。”
我抄起酒瓶,在桌子上磕碎,指着那法国人。
血从我的指缝间渗出,滴在地板上。
他狠狠地瞪着我,脸抽动着。
西雅甩开他手,走到我身边,央求我,“求你,别这样。”
我咬着牙问,“他是谁?”
她微微低下头,脸色苍白,轻声说,“他是我男朋友。”
我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她说,“他是我男朋友,请你听我解释。”
我把酒瓶砸在地上,转身就走。
路过前台时,我正要付帐,西雅追了上来,对老板娘说,“对不起,我来付。”
我将她递过去的钱推开,把自己的卡递上去,“砸了一个酒瓶,一起算进去。”
老板娘惊讶地看着我们俩。
付完帐,我默默地走开,西雅跟在我后面。
外面夜雨如丝。
我和西雅的影子在中餐馆前的台阶上飘摇。
雨点打湿了她头发,她哭着说,“真的,真的对不起,你能听我解释吗?”
“对不起,我不能。”
她说,“我们一直在闹别扭,吵了很多次架,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但是我们从很小就认识了....”
我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抱住她,对她说,“没关系的。”
她问我,“还会再见吗?”
我说,“会的”。
八
我删除了与西雅的所有联系方式,从此再也没见过她。
有一天夜里,我突然从惊悸的梦中醒来,黑暗与寂静在我的周围交织成一首安魂 曲,窗外透进来一丝微弱的月光,恍如于这曲子中一声不和谐的鼓声,敲击着我渐趋麻木的灵魂,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我打开灯,将几周以来堆积成山的衣服一件件拣来,把每件衣服一丝不苟地叠好, 如同在整理我杂乱的思绪。
生活又回到了本来的轨道之上。我翻出久已不见的笔记,每天只抽两根烟,三天 去一次超市,五天洗一次衣服,定期问候每一个朋友。
时光也因此而飞逝了起来,转眼间,已是冬天。
那几株风信子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一季的繁华变成了一地枯萎的残损。
我从未看到过花谢花飞花满天的盛景,却也着实怀念那曾在明
媚阳光下恣意绽放 的身影。
泠然间醒觉的时候,她们竟已消失不见了。
曾经在阳光下笑着,风中摇摆着,雨里啜泣着,那靓丽的花影,去哪里了呢?
九
很久以后的一天。
我走过一条不知名的小巷,站在两排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古老民房之间,摸着斑驳的石墙,突然想起了那首“雨巷”。
这里没有寂寥的雨,没有“颓圮的篱墙”,也没有“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 娘”。
然而我偏偏想起了那多年以前令我欢喜,又令我悲伤的“雨巷”。
曾经,有一个叫罗素的家伙说过,“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支配我一生的单纯而强烈的三种感情”。
另外一个也姓罗的家伙则说,“只要有一双真诚的眼睛陪我哭泣,就值得我为生命受苦。”
也许在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一个像丁香一样的姑娘。
但在我生命的某个瞬间,她那样真实地出现于我的脑海,眼眸清澈,衣裙飘荡, 让我觉得,嘈杂的世界,如此美好。
我愿怀着这虚妄的渴望,温情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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