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双手拖着一个箱子前行,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它们真正的归宿。
黄昏的光早已没有正午时的那么炎热,甚至还有些许的温和,柔和的光线透过树叶照到地上,斑斑斓斓的如是星辰,甚是耀眼。我抬起头望望天空,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那地上的点点斑斓,又像是无数的眼睛,在吞噬着我的内心。
我是个贫穷人家的孩子,平时的起居基本可以填饱肚子。从小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我所知道的就只是我的家庭的苦难,就想现在一样,我们连自己的生活条件都保证不了,却还要养这些的无所谓的小动物。无奈之下,母亲只好让我去给他们找一个良好的容身之所。可我却是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做起,但我不能让我的母亲失望,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了。
胳膊有些麻木了,伴随着些许的神经疼痛,将我拉进了现实,我还在抱着它们,我需要完成我的任务。让我的家庭尽量的少一些苦难。
我轻轻的把箱子放在路边上,又随意的折了一把青草,放在地上,然后又坐在了上面,面对着浩淼的天空,长长的叹一口气。我经常性的想,是不是在遥远的那端,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也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是不是有一个平行的宇宙,上面有一个成功的我,在指着现在的我笑,我明明知到在世上什么也依靠不了,但我还是渴望着有一个安静祥和的家庭,而不是现在的病态。我渴望能够有一个成功的家庭,我渴望能够得到公平的待遇,但这不可能,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我明白,在世上,拳头就是人说话的资本。但我却还总是不着边际的幻想着。
“呜~呜~”低沉的呜声让我结束了幻想。我凝视着这个箱子,期待着有什么事发生,但很快我就失望了,里面的刚刚长成的小猫爬了出来,小小的脑袋探望着这个令它陌生的世界,它慢慢地向我靠近,用脑袋来蹭蹭我的衣服,讨好似的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又用它的小爪子踢了踢我,我感受着这个小生命对我的亲昵,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恐惧似的想要逃开。克制住这种想法后,又向它望去。我慢慢的挪到了箱子旁边,打开它,把里面的小生命都放了出来,我看着它们的茫然,不自觉的嘴角向上翘起。
一辆车经过了,尘土漫天飞扬,我不由的轻咳几声。再看向它们时,它们的毛发上已沾满了灰尘,一只只灰不溜秋的模样,我把手放在它们的头上,轻拍几下,又把它们放到箱子中,抱起,再次的上路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太阳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地平线上,黄昏也已不再是黄昏了,我抱着箱子还在走着,时不时的打开箱子用手去摸一摸它们,再抬头,天上已经隐隐约约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星星,我低头叹息,想着我自己的命运大概就像这些星星一样吧。冷清,无人问津,只有在一些特别的情况下才会被人发现:你看,星星,好美啊。可我却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永永远远的被埋在地下,无论我发出多亮的光,都没有人会发现,我多希望有人会挖开压着我的土,然后发现我,再说一声:看,黄金,多亮啊。但我也明白,我不是黄金,我没有资格去做哪黄金,我是尘埃!风一吹就会散的尘埃!就像现在在我怀中的小猫一样,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怎样。
我自嘲的笑笑,再次的把箱子放在地上,向前走去了。
前方就是我们这里唯一的高中了,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后,我的家庭就无法再让我上学了,面对着高昂的学费,我们只有摇头叹息。于是我学校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我看着人来人往的校门,无数次的想象着我还在里面上着学。面对着学校,鼻子一酸,似是有泪要流出来,我暗骂自己:没用的东西。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两行清泪渐渐的流下,我羡慕那上学的学生,他们的家庭条件就注定了他们的不平凡,与我的不同。
我低落的转过头去,不再去空想那些无所谓的事,向回走,远远的看向箱子,又多了一个身影,再向前,我愣在了原地,仿佛时间静止,那是多美的人儿啊!我不禁的想到。只见一个女孩儿蹲在箱子旁,满脸的笑容,用手去抚摸那些小猫。她一身洁白,肌肤细腻无瑕,五官精致,像是瓷娃娃一样。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不容任何人的亵渎。
我低下头去,不敢再向她看去,像是怕玷污了她的圣洁,却又是不自觉的向她看去。
天色晚了,在最后残阳的照射下,她越发的妩媚,越发的动人了。
微弱的光轻抚在她身上,像是世上最完美的装饰品,使她光洁无瑕。她的额头上渗出些细密的汗珠,犹如天鹅般的脖颈是那样的纯净,她活生生的就是一尊有生命的艺术品。
我感到阵阵的眩晕感,被那神明般的美所震撼。我有些口干舌燥,有些不知所措,一种不知名的喜悦涌上心头,随后却又有一种失落和无力感,茫然的站在路边,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我站在路边呆了好久,再回过神时,女孩儿已不在箱子旁了,蹦蹦跳跳的向路那边的小山坡跑去。我有些惊慌失措,想去挽留那道风景,便不由自主的跟着那道身影去了。
太阳几乎已经没入了地平线,最后一丝光线盈盈弱弱的射出,给予大地最后的温暖。在这近乎于黑暗的光线下,她反而显得更加美了。
只见她爬上山坡后,又向山坡下的河流走去,我悄悄的跟了上去,在爬上山坡后却没有跟着她继续向下走去。
河道旁有一条小乡路,路不算太宽,却足以让一辆车通过,而在路上正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他很慈祥,有一种很让人心安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在外面饱受辛酸的人回到家庭一样的心安。
女孩儿走到中年人的跟前,嘴角一动一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我静静的趴在小山坡上,在四周随意的折几把已经枯黄的草,放在脸前,以便更好的隐藏自己。
他们聊了很久,以致黑夜早就降临了,我望着那隐隐约约还能看得见的女孩儿,轻吐一口浊气,哀叹自己,是那么的容易满足,只是远远的看着,就够了,都没有什么其他的奢望了。
终于,天黑到我连对面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黑暗像一个贪婪的吞噬者,无情的吞噬着这个世界。
“轰~轰~”沉闷的雷声打破了世界的宁静,也许,这时只有的我的世界是宁静的。我向女孩儿的方向看去,却看不到她的身影,只见黑暗中有两点黄色的光亮——他们上车了。
紧接着他们上车后,雷声滚动,雨也是哗啦的一声,从天上倾泻了下来。
我坐了起来,暗骂一声这鬼天气,活动活动筋骨,长时间的趴着使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晃晃脑袋,却又是不自觉地朝车的方向看,直到车发动,消失在雨夜中。
车消失后,我还沉溺在那异样的感觉中。浑身湿透的衣服也浑然不知,在我的世界中,出人意料的安静,死寂一般的静。
雨哗啦啦的下着,不停的击打在我身上,像是要洗净我身上的污秽,却也洗净了我的灵魂。
一种烦躁感涌上了心头,我踉踉跄跄的站起,却是满心的失落。与她相比,她就是一高贵的天鹅,而我只是一只随风四处漂泊的丑小鸭。哦不,我连丑小鸭都不是,丑小鸭还有着天鹅的血统,它有着变成天鹅的天赋,而我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底层者,一个失败者,面对天鹅的美,我没有像丑小鸭那样勇敢的向前,我只敢远远地观望。在她的面前我自行惭愧,连上前去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我憎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也哀叹人生的无情,它将那么美的事物送到身边,却在下一瞬消散,只让你记住它光辉的一刻,却也让你永久不忘。《阿甘正传》中曾说:生活就像是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就像是人生的下一秒,下一分钟,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它会发生什么。人生无常,世态安凉。
它把她带到我的身边一闪而逝,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在等一辆车时遇见,在看电影时邻座,在路上擦肩,在考试时前后位,而在这之后全部消散,永远不见。人生不会给我们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它会在我们错过之后,后会无期。
那是片刻的辉煌,是路上耀眼的光,我把它熄灭了,再也不见,也再不回头。
雨没有丝毫小的意思,不停的下着,哗哗的击打在树叶上。
我朦胧的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我没有像猫一样的夜瞳,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一点。
路上安安静静的,这个时候早已没有了行人,又有谁会在雨夜中游走呢,我缓慢的下了山坡,来到遇见她的那条路上,任凭风吹雨打。
雨夜里的乡路是极具魅力的,上面的坑坑洼洼都被雨水填平,就像城里的公路一样,虽然它只是外表有了改变,但看起来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忐忑心情,雨水,也把我的心填平吧。
充满雨水的乡路上,依然还是不平静的,随着一步步的踏出,心也一步步的悬起,在踏到地上后的一瞬间,心瞬间就安静了,却在踏出又一步时,再度悬起,反反复复。
感受着这刺激的游戏,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刚看到她时她的位置,之后,我便愣在了原地,有些惊慌失措,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只能双手抱着头,发出一声令天地温度都冷了几分的低吼,紧随其后又发出几声野兽般的咆哮。
“啊~啊~”
“唔~”
“啊~啊~”
“......”
几声令世界都颤抖的声音过后,我跪坐在地上,双手不禁的抖动起来,巨大的恐惧感让我不能自己,我望着面前的箱子,愣愣失神,一股强烈的负罪感让我几乎昏厥。
我颤抖着自己的身子,却又不停的向前倾斜,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克制住那强烈的恐惧,向里面望去。
“轰~!!”一声闷雷响起。
我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的想要向后退去,却在原地不停的折腾,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犹如天神降临般的颤栗。
我颤颤巍巍的站起,深吸一口气,拖着无比沉重的脚步艰难的再靠近一些,将脸凑在箱子上,不愿意去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箱子中早已积了许多水,小猫的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水中,双眼紧闭,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诉说些什么,但它却是一动不动!整个箱子都变的毫无生机。
我无助的望望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前方啊路。凌然的气息使我加重了呼吸,面对着自己所害死的生灵,负罪感充满了全身。强大的恐惧感让我无所遁形,来自骨子里的阴森强行把我定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雨还在下着,伴随着滚滚雷声。
我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却还是不敢在向它望去。箱子也早被雨水打湿,变得十分脆弱,一阵风吹过,便被吹的七零八落。纸板在被雨水侵湿后,显得更为沉重,却更经不起打击,甚至不需要用力,就会被折下来。
此时的我就像是这些纸板,被淋的湿透,暴露出所有不堪。衣服在吸了雨水后变得很沉重,我想要把它脱下来,却迟迟不去动手,两只胳膊疲惫的依靠在身体上。虽然天空正在下雨,但我还是能无比清晰的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十分浓厚,在雨水的冲刷下也是久久不散。
我跪在地上,用那早已没有了知觉的手拼命的挖着,雨下的也有许久了,地上的泥土也已变得松软,挖掘的事情也就变得简单了好多。
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里,我犹如一只孤魂野鬼,神情恍惚,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少年应有的稚气,仿佛已不属于这个世界,灵魂也是被黑暗吞噬了。
在挖了一个桶般大小的坑后,我站起来,走到箱子旁,望着它最后的遗容。缓缓蹲下,用手轻托起它那犹如巴掌般大小的娇小身躯,送往坑内,轻轻放下,用手轻点它的下颚,使它闭上嘴巴,神容变得安详些,随后又去接送下一只。
简简单单的运送,我却运了好久,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着,伴随着阵阵鬼魅似的风声,心跳更是加快了几分,我慌忙的填满坑洞,又站起身来,向后踏出了我自认为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步。在踏出那一步后,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我迈开双腿,疯狂的向家跑着,我不想回头,也不敢再回头,所以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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