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惑

作者: 不系周 | 来源:发表于2018-08-21 08:57 被阅读23次
    狐惑

    天色将晚,一行人穿过密林,所过之处飞起几只栖息的鸟雀。

    丫鬟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小姐说,过了这片林子让大伙儿歇一歇,明日再赶路”

    一旁的家仆连声应下。

    钱琬琬掀了竹帘,晚霞映红了西方的天空,桃花簌簌的落下铺满青草地。

    三年,不觉已经三年了。

    她自小由祖母一手带大,感情自然深厚非其他孙辈可比,三年前祖母仙逝,闻此噩耗便晕了过去,此后也是终日郁郁,钱父见此便将她送去为祖母守陵,也借此养病。

    她日日伴青灯古佛,三年过,竟大改了心性,去了忧思的毛病。陵墓寂寥,她时常挂念家中父母的身体,想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害怕常洛书在这三年里移情他人。

    队伍停在在狐山脚下,翻过这座山便是桃花镇了,明日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人,钱琬琬掩了竹帘,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书里近乡情怯的含义。

    “怎么偏偏停在这里,这地方果然邪得很”

    家丁一连点了几次都没能引着木柴。

    “别瞎说,咱们这不是没进山……”

    “别说了,这山上可是有狐仙的……”

    说话声传到钱琬琬的耳朵里,她只笑笑,浑不在意。

    深夜,突然刮起了大风,狐山上方紫光一现,亮如白昼。天降异象,众人纷纷伏地跪拜,钱琬琬却分明瞧见,紫光中一个紫衣女子对她回眸一笑,千娇百媚,她身边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身姿蹁跹间发中步摇光彩夺目,那样的的步摇可遇而不可求,她也有一支,是三年之前常洛书送的,他说世间只此一支,他心里唯有一人。

    丫鬟见她不动,伸手去拉她的裙摆,钱琬琬常竟动不了分毫。

    直到紫衣女子踏月而去,她才回神,脑子里只有他们形影相随的画面。

    钱琬琬满怀心事回到钱府,钱父钱母身子康健,常洛书也未寻他欢,常家第三日便上门拜访,言语间已经耽误了三年,希望给一双小儿女早日完婚。

    “父亲希望我们早日成亲”他笑,笑她一如当年,一团孩子气。

    “那你呢?”她脸红,到底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追在他身后逼他娶自己的小丫头了。

    “寤寐求之,”常洛书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你穿紫衣真好看”

    笑僵在嘴角,莫名想到了狐山上那个倾国倾城的紫衣女,自己清秀的模样怕是连她的一片衣角也不如。

    她不敢问,状作欢欣,“对了,洛书,回来的时候经过一座山,我见景色秀丽,他们却偏偏带我绕行,你带我去吧”

    “哦,是吗,得空便带你去玩,不知是哪座山”

    “狐山……”

    “好呀”

    她小心观察他的神色,怪自己疑神疑鬼。

    婚事定在三月之后,本想更早一点,可常洛书之前不知,早与人约好,南下有一笔重要的生意,所以只能回来后成亲。

    本是团圆婚嫁的和乐喜事,钱老爷却愁眉不展,钱家一股子肃穆,没有半分嫁女的喜庆气氛。

    送走了大夫,钱老爷一声叹息,“这做的什么孽呀,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害了这样的顽疾,让我如何与常家交代”

    钱夫人更是抹起了眼泪,“吃了如此多的药也不见起色,大夫换了又换,对这病都闻所未闻,琬琬在陵墓呆了三年,莫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休的胡言!那是钱家的列祖列宗,怎会害自己的孩子”

    “老爷夫人,我想起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经过狐山……”之前不敢说是因钱家不慕鬼神,此时丫鬟见老爷夫人自己提起,忙将那日深夜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小姐当时便丢了魂魄一般。

    “我常家一向良善,对鬼神,敬而远之,不想遭此横祸,既如此,做场法事吧”

    管家很快便请来法师,筹备好东西。香案上摆了三荤三素,盅里倒满了雪泡的梅花酒,香炉里的香冒出缥缈的烟。

    道人在供桌前念念有词,一番作揖之后,四下撒了雄黄粉,贴了朱砂写的符咒,下人匆匆跑进来,手里端盆黑狗血泼在地上。

    法事是做了,只是,钱琬琬的顽疾仍不见起色。

    窗外烈日当空,柳叶被晒得卷起,藏在浓密叶荫里的鸣蝉声嘶力竭。钱老爷久经商场,沉浮多年不见狼狈,此时竟好像一下苍老了数岁,钱琬琬看得难受,只怪自己。

    钱家无奈之下只得将庚帖,聘礼一并送往了常家,意思不言而喻。

    常洛书打理好生意归家时已是深夜,见大堂上原封不动的聘礼已心觉不妙,等从父母口中得知钱家退亲的消息更是失措。

    顾不得已是深夜,急忙策马去了钱府。见了钱父也不质问,只叫声伯父,跪下再不发一言。

    常洛书本就是钱老爷看重的小辈,这一跪,跪的他没了脾气,“罢了罢了,洛书,你随我来。”

    常洛书见钱老爷将他领向钱琬琬的院子,面露不解,钱老爷神色尴尬,似是难以启齿,只欠身让出位置让他自己看。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鼻尖,镂空的雕花窗下,女孩着朱红舞衣,素手芊芊,十指摆弄案上的古琴,一时间鸣声铮铮,叫人醉在音律之中。

    一曲罢,钱琬琬起身,翩翩而舞,惊鸿弄影,忽然撞上了净室隔断的屏风,常洛书紧张之下推门喊出了声,“琬琬”

    她像是没有知觉,仍跳着舞之,直到天将破晓,才和衣沉沉睡下。

    “洛书,你也看到了,琬琬如今这样,每到三更就起身跳舞奏曲,白日却与常人无异,对夜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我本想赶在大婚前将她治好,再将此事瞒下,无奈竟然药石无医,听丫头说经过狐山时天有异象,忙求鬼神,也是无法,琬琬这样,怎能做常家妇,我也只有忍痛弃了你们的亲事”

    听到狐山,常洛书的眸子闪了闪,“伯父……”

    “洛书,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能耽误了你”

    “伯父,你听我说,我与琬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三年守孝期过,琬琬便是我常洛书的妻子,你叫我怎么割舍下,我定会救治好她。”

    他对着钱老爷深深一拜,奔狐山而去。

    第二日,常洛书去了桃花镇东南方向,这片地方少有人来,满目荒凉,唯有一处宅子,上书济世堂三个大字,想就是这里了,进去之后才发现不见奴仆伙计,只有一个穿粗布麻衣的青年男子,在院子里捡药。

    见到来人,放下手中的药材,“所为何事?”不卑不亢引他去外间。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宗诃子”

    常洛书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虽然此人太过年轻,这院落年久失修,怔忪之后忙说明来意,请他出诊。

    “走吧”听罢,宗诃子起身抚了下衣摆,便要出门。

    “……请”

    常洛书越觉他不同与众,此人虽然明不见传,说不定医术不凡,如果他医治好琬琬,定要结交一番。

    是啊,狐山上那人,终究不会骗他。

    宗诃子初来乍到,也不多寒暄,只细细诊察,见钱琬琬咽喉红肿溃烂,苔黄厚膩,脉浮紧,有恶寒发热的症状,心下已有了计较。

    询问过,了然道,“小姐这病虽然不常见,不是什么厉害的病,小姐本就忧思,三年食素又亏了身体,受了惊吓才有如此之症,像是被鬼狐附了身,我师父叫它狐惑病。”

    恰巧此时钱琬琬看向常洛书,他的脸色刷白一片,眼底的淤青越发明显,心疼他日日为她奔走,为何连夜去狐山这样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见他似有所觉,忙垂下眼睑敛下所有的心事。

    宗诃子遂取了纸笔开药,字迹清晰可变,不向大多数大夫一样笔走龙蛇,私守秘方。后又唤来丫鬟细细嘱咐。

    钱老爷连忙道谢。

    半月后,钱琬琬大好,常洛书异常后悔,冤枉了那人。

    他想起那夜狐山上那人凄切的目光,和那句“你到底不信我”的绝望,到底他还是伤了她,他想去看看她,却终是忍住了,他的心很小,小到再住不下一个人。

    婚事如约举行。

    红烛罗帐下,衣衫半褪,所有的事仿佛尘埃落定,钱琬琬心里的不安不断扩大,紫衣女子的音容闪过眼前,不由自主说了出来,“洛书,我怕……”

    常洛书以为她怕痛,忙放轻了动作安慰,“琬琬,不怕……我爱你”

    也罢,他终究只属于自己一人。

    往后数十年的光阴,他们相敬如宾,同甘共苦,生儿育女,看儿孙绕膝。

    他说爱她,她信,因为言语弄人,数十年的呵护备至却做不得假,只是,她一生再未穿过紫衣,狐山,终究成了她心上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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