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欤子玉,南国之秀。甚敏而文,声发自幼。从横武库,炳蔚文囿。独以诗鸣,天锡雄咮。元轻白俗,郊寒岛瘦。嘹然一吟,众作卑陋。”——苏轼《祭柳子玉文》
“元轻白俗”一语出于苏轼,其目的在于通过元稹,白居易,孟郊,贾岛的诗歌来对柳子玉的作品进行对比衬托。由于苏公的文坛地位,故其评价也为后世所熟知。
图片来自网络(一)“元轻”
元稹,字微之,洛阳人,唐代诗人。其新题乐府直接受李绅启迪,如《上阳白发人》、《五弦弹》等,代表作为《连昌宫词》,全诗以叙述为主,杂以议论,表现了劝戒之意。但这些诗歌并不足体现其“轻”的特点,其轻佻简率常为后世所诟病,主要是由于元稹创作了大量的艳情诗,写恋情,写宫怨不在少数,当然其中也不乏佳作。
“殷红浅碧旧衣裳,取次梳头暗淡妆。夜合带烟笼晓日,牡丹经雨泣残阳。依稀似笑还非笑,仿佛闻香不是香。频动横波娇不语,等闲教见小儿郎。”——元稹《莺莺诗》
此诗出于《莺莺传》,相传为元稹亲身经历所作。唐传奇《莺莺传》描写了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悲剧,从乍见之欢到张生”始乱终弃“,更让人愤懑的是张生赴京之后,与友人谈及抛弃莺莺原因竟是莺莺为”必妖于人“的”尤物“。而推及作者,其所述情事更是大致与元稹经历相符。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此诗为千古传颂之作,其中”曾经沧海“两句更是表现了诗人对于亡妻的悼念和真挚的想念。然而联系元稹为人,与薛涛,刘采春等众多女子的风流韵事,又忍不住让人质疑。
“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元稹《寄赠薛涛》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裹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元稹《赠刘采春》
然而仅因元稹的艳诗情语便贬低其为“轻”,未免太过。这里就需要联系苏公的创作主张。
苏轼生性旷达,一生虽屡屡遇到坎坷,仍乐观豪迈,这与其儒道释三家思想合一是分不开的,但总体而言,苏轼的思想仍然是以积极进取,入世有为为主,被贬谪一地便在一地献一腔热血,如苏堤的修建,这是典型的中国士大夫行为,也是深受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观念的影响。而联系到其文论主张,“言必中当世之过”也是顺理成章。
“先生之诗文,皆有为而作,精悍确苦,言必中当世之过。凿凿乎如五谷可以疗饥,断断乎如药石必可以伐病。其游谈以为高,枝词以为观美者,先生无一言焉。”——苏轼《《凫绛先生诗文序》
故以此创作论观之,其称“元轻”实为得之。
(二)“白俗”
白居易,字乐天,原籍太原,生于河南。创作了大量的《秦中吟》、《新乐府》等讽喻诗。从此角度观之,白诗是符合苏公的创作主张的。故而称其俗,实非贬义,但将其放至与其它三者一同衬托,即说明其亦存在不足之处。
白居易诗以通晓流畅,平易浅实出名。最出名的一个例子是其诗作出,须老妪能解方可。
“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白居易《与元九书》
而其通俗易懂之作,亦不乏名篇: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忆江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白居易《大理寺桃花》
然而白居易写得最成功的作品却是《琵琶行》和《长恨歌》,其艺术表现上的突出特点是抒情因素的增强。前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写尽江州司马涕泗之情;后者“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虽写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实则也是作者与所爱女子不能结合的悲凉之情。故动人心者,莫发乎情。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感我此言良久立,却作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白居易《琵琶行》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长恨歌》
甚至于连唐宣宗李忱也写诗称赏“童子解吟长恨歌,牧儿能唱琵琶篇“(《吊白居易》)
这种重视情感的抒发,其实质与苏轼的文论观是一致的。
“夫六经之道,惟其近乎人情,是以久传而不废。而世之迂学,乃皆曲为之说……”
——《苏轼文集》
故而这里苏公所贬的“俗”是脱离了“人情”的庸俗,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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