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晚自习结束,穆芷善却执意要穿过十字街口。
“我总觉得不大对。”穆芷善担忧地说,“你看,这段时间雷管一直在找人谈话,却又从不在班上发火骂人。”
“好像是这样。”
“老是有人在自习课上被喊去办公室谈话。”
“然后呢?”
“有些班干部是在课间和放学后被单独留下的。
“是吗?”
穆芷善看到孙绪真仍不明事理,变直截了当地说,“唐帝也被留下过。”
“我知道啊。”
“你知道?”
“他告诉我的啊。”
“他去干嘛?”
“还不是因为家长会,雷管安排他带领家长去自家孩子的座位。”
“这次要坐自己的位置?”一听到这话穆芷善差点晕厥过去。
孙绪真搓揉着额头,他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刚进学校的时候,他的确有所提升,可现在又落回了中等止步不前。孙绪真现在就能想象出开会时的样子:家长坐在自己孩子的位置上,翻阅着他们的课本,作业,还有试卷。叉,勾,叉,叉,勾,叉,叉,叉……后面不用看了,全是叉。对比着自己的邻座,噢,刚好相反。不仅如此,课本的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工整清晰,排列有序。而不是自己手中的这样,黑白分明,插画涂鸦。皱眉摇头,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旁边的作业本。字迹清楚,笔锋犀利。墨迹由浓转淡,层次分明,收尾处在吊灯的照射下透亮晶莹。再看看自己的孩子,书写潦草,东拼西凑,丑得不忍直视。旁边的家长过来搭讪,便不得不合上封面。聊考试,谈成绩,心里却想着该如何调整思路,是否要和老师交流自己孩子的学习。旁边的家长仍说个不停,不外乎是晚上几点睡,早上几点起,周末也和平时一样。什么强化班,火箭班,基地班,学习是一个家庭在奋斗,这话说得就跟是在打仗似的。你的孩子怎么样?完毕后,还不忘关切地询问。该怎么回答呢?如果自己孩子两科成绩的总分加起来还不及别人一科高时,家长是多希望班主任现在就开始讲话。
提到考试成绩,一定要等到各位家长都入座了才开始分发试卷。同样都是红色的数字,却因为不同的组合而享受着天壤之别的的待遇。哎,才九十多分,不应该啊。邻座的家长旁若无人地抱怨。不应该?难道这六十出头的分数就很合理?你的孩子考得怎样,噢,六十三分哦。嗯,成绩不太好。铁青的脸色尴尬难熬。回去再跟你算账!看着试卷上孩子的名字,有哪个父母不是把这句话含在嘴里的。
“妈,星期五下午要开家长见面会。”晚自习回家后孙绪真平心静气地说,尽可能掩饰心里的忐忑。
“好。”
“嗯——这张卷子要签字。”
一听到试卷两个字,袁丽莉立马转过身把视线锁定在孙绪真下垂的手上。他没考好,即使不用看也知道很糟糕。从那自责的语气里就可以听出来,真是恨铁不成钢。袁丽莉展开式试卷,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本不打算发火,可一想到要在这可怜巴巴的分数旁写上自己的名字,简直是丢脸!孙国忠瞟了一眼卷子,讥讽地说道,“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脑子是不是还正常?”
“可能是遗传。”
孙绪真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控制不住。如果那时候自己也可以这样不计一切后果地说出来,如果这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雷振铭……孙国忠怒不可遏,他一把抓住试卷,眼里充满了树根般的根须。一半是血丝,一半是红叉。
“这点屁分数就是读了这么多年书的结果?还嘴倒是挺有一套的。你以为你几斤几两,这分数你连抬头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你给我听好,花钱让你读最好的高中,不是让你当菩萨当废物的。有本事离家滚蛋,没本事就夹着尾巴做人!”
说罢,孙国忠把卷子粗暴地揉成一团扔在孙绪真的脸上。“活该。”袁丽莉丢下这句话,也离开了房间。孙绪真不感到委屈,相反,他突然很想笑。笑出声,笑得癫狂,笑得无所顾忌。和雷振铭一样鄙视的眼神,连骂人的话也有着同样下流的格调。他有什么资格,没有!孙绪真捡起卷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以为背后有人,结果是曲奇。它迈着小碎步过来舔舐孙绪真的脸颊,湿热的舌头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的主人。孙绪真揉着曲奇的脑袋和颈脖,然后握住它的一只爪子。
“谢谢。”
正在写作业的时候,袁丽莉来的孙绪真的房间。她坐在床沿,用脚把曲奇驱赶赶到一边。
“字,我给你签了。这种分数,没有下次。”
说完,命令曲奇离开了卧室。黑暗中,躺在床上耳边充斥着噪音般的怒骂,他没办法让这些声音停止。现在,他再一次地感到疲惫不堪,和上午的一样。白天所发生的事仿佛夹杂在黑暗的梦境里,穆芷善的脸让孙绪真产生一种短暂的愉悦,在分开之后总是倍感失落。他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所困扰,不知道该用那种情绪来支配自己的言行,其中一种一定是梦里的臆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实,哪一个才是梦境?是穆芷善,还是丁裕家?是自欺欺人,还是谎言之躯?所有的感官都麻痹混乱,一个个闪回的片段组成无尽循环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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