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

作者: Super安浅浅 | 来源:发表于2016-08-08 22:22 被阅读208次
    “人生从未有过永远,只有失散。”——阿狸

    1.

    初见苏屿森是在妈妈与继父的婚礼上,我穿着公主裙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时的我12岁,已经有了笔直纤长的腿,它们倔强而直挺挺地伸在两张桌子中间的过道里。然后,就惹了祸。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小男孩,可能见到我的腿太美了,二话不说先给它们下了跪。当时我很想笑,但看到他正要哭,立刻板紧了面孔,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不许哭。”

    他真的就没哭,有点惊恐又有点崇拜地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继父的小侄子。

    那年我12岁,苏屿森8岁。

    春节来时,我第一次跟随妈妈去新家庭爷爷家过年。满屋子的人让我觉得陌生,便独自跑到外面看烟火。

    我从来不放烟花,总怕那些东西毫无征兆地在手里爆炸。苏屿森在我面前将烟花放得很炫美。“你看,”他指着烟花问我,“好看吗?”

    我故意嗤之以鼻。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又说,眼睛清澈明亮。

    我惊讶于他看出了我的胆怯。可还是笑了笑,很无赖地说,“你那么小,怎么保护我?”

    他说,他会长大的……

    我懒得理他,只专注地仰着头,看那些漂亮的烟花。它们盛放在空旷的天际,一瞬间的灿烂燃烧,一刹那的灰飞烟灭,有可能打扰了星星的安睡吗?

    2.

    22岁那年我大学毕业,原本决定留在这座城市,重要的是我不想与男朋友分开。我和陈末从大二时开始交往,他细心、体贴,对我百依百顺。

    我已经做好了在那座压力很大的城市奔波的准备,很多人说我是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傻姑娘。好吧,我承认。陈末的背叛成就了一个傻瓜的诞生。

    那段日子,我将信将疑,患得患失,一次次地说服自己,要给爱情足够的理解与信任,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牵着另一个女孩儿的手走在绿草如茵的校园里。

    我仿佛遇见了从前的自己,刚刚恋爱,青春饱满而生动。

    那么现在的我呢,与这些都没有关系了,包括陈末。这座城是他留念的地方,永远不会是我的归属。

    于是果断地分手,买了回家的车票。

    很巧合,回去便赶上苏屿森的升学宴。22岁的我还是那个盛气凌人的童瑶,但不得不承认,18岁的苏屿森已然今非昔比,一件简洁的白衬衫都能让他穿得意气风发。

    “你是特意回来祝福我的么?”他问。

    “想得美。”我答。

    “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然后谈话陷入沉默。

    苏屿森的父亲致辞时,我才听到他竟考取了我曾经的大学,虽然时间跨越了四年。

    席间,我对他举杯,并调侃着叫学弟。他淡淡地说,“可惜了,不然可以一起走。”然后一饮而尽。

    两个月后,我收到屿森发给我的短信:

    “……此时,我走着你走过的路,看着你看过的风景,总会想问,现在你过得好不好?真希望你天天快乐。再过两个月我就20岁了,拜托,请别打击我说那是虚岁。童瑶你不可以总把我当小孩子,我要做一些大人的事,因为,我已经成年了。”

    我盯着那些字愣了很久,等回过神时,竟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其实我很想跟他说,屿森,我过得不好,也不快乐。

    但我仍然选择了沉默。

    3.

    苏屿森的第一个寒假来临时,我依然像一只宅在家里的猫,吃吃睡睡,在网上订很多书,倒也不怎么看,好像堆在那里就能得到满足。我的体重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日渐消瘦,映着冬日里的苍白。

    他披着雪花来敲门。我随口问,“放假啦?”

    他说,“嗯。”然后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我的短信你看到了么?”

    我摆出淡然的表情,点头。

    他盯着我,闷声说,“可你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童瑶你不快乐。”

    我很想因为他当面戳穿我的脆弱而发火,但还是忍住了,冷冰冰地回应,“你该叫我童瑶姐。”

    他反驳,“没必要,何况你并非真是我姐。”

    我瞪他一眼,准备去厨房,却被他拦住,“回去好不好?开始新的生活,和新的感情。”

    我只简短地回了一个字,“不。”

    在厨房里给自己煮咖啡,香气慢慢地弥散,隐约地听到客厅里的歌声: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男性优美富有磁性的声音竟然越来越近,我原以为那是电脑里的音乐,但看到苏屿森举着手机走过来,问,“听到了吗?”

    我立在那儿,任凭手机铃声一直一直响,任凭心里装满了不知所措的慌。时间很漫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就那么沉默着,直到把煮好的咖啡递给他时,我才问,“打算几号回学校?”

    他笑了,回我,“随时。”

    4.

    我与屿森安然地走在我们共同的校园里,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五年已足够长,长到我由彼时的蓓蕾初放到今日的心海沧桑。

    对面有同学走过来,调侃着问屿森,“女朋友?”

    他微笑着大大方方地牵起我的手。

    我瞪视他,这才意识到这瞪视都是需要仰头的,原来屿森竟比我高了这么多啊。他得意地看着我,俯下头,脸慢慢地朝我逼近,我竟一下子变得比初吻时还要紧张。

    “童瑶!”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被吓一跳,立刻转头,赫然发现陈末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他走过来,“真的是你?我还不敢确认。”

    我冷笑,“怎么,以为我殉情了?”

    他一副痛苦的表情,“别这样,我们谈谈好不好?”

    我不置可否。苏屿森站在不远处触眉望着我。

    陈末又说,“我刚调回母校任教,也刚结了婚,我妻子的父亲是这里的副院长。你知道我是从山里出来的孩子,我需要机遇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然后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但别怀疑我对你的爱好么?”

    我知道自己的心此时千真万确地平静,甚至能微笑地祝陈先生前程似锦。

    等淡定地走到苏屿森身边,再被他牵起手时我没有挣脱,就那样任由他大大的手掌包容我所有的脆弱。忽而就忆起来8岁的小男孩对我说“别怕,我会保护你”,那时的他眼睛清澈明亮。

    那么,屿森,请别说爱我,也别说永远……

    5.

    我必须得承认,与苏屿森牵手走在阳光下是需要勇气的,还要带着坦白的想法坐到父母面前。

    如意料中的,妈妈立刻被惊到了,继父从报纸前抬起头,目光中也写满讶然。

    结果,妈妈把我拉进卧室,继父和屿森在书房里谈话。谈话的宗旨就是要告诉我们,这种关系的发展是不行的,以后要如何面对亲友和外人的眼光?又如何能保证眼前这个男孩真正长大后不会心性转变?总之,就是不看好我们。

    从家里出来时,屿森安慰我,“这都是我们曾经想过的问题对不对,只是略麻烦点而已。”

    我无奈地看他,“不是麻烦点,是麻烦很多。原谅我此时不能跟你回家,因为,我已经把今天的勇气全都用完了。”

    但是第二天,屿森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后婶婶主动约了我。我们在一间咖啡厅见面,点了两杯菊花饮。

    说实话我挺紧张,她看起来倒是淡定许多,轻轻地吹着杯子里散开的菊花瓣。我们一起坐了半个小时,我得到一条内部消息,他们明年会送屿森去英国留学。

    我心里默默地想,嗯,也不错,这是把我们拆开的好办法。

    看着桌前还剩下半杯的花饮,觉得它好像我与屿森的爱情。或许只有半杯的缘,连半生都没有。

    说不喜欢你,那是假的。我泼出一半的水,来淹没谎言,来给你空间。剩下一半,在杯子里慢慢沉淀,那是我不能对你说的——永远。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尾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6.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度过了离别前短暂的宁静时光。但该来的还是会来,屿森真的要走了。

    他没说让我等,说的却是——我会永远爱你。

    而我最害怕听见的就是这句话,最接近谎言的承诺。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每个人都比我现实,陈末、苏屿森……都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只有我,一次次地掉进爱的漩涡,然后深陷其中再艰难的自拔而出。

    好吧,我等时间来治愈。一年过去了,似乎觉得不那么疼了。

    早已屏蔽了苏屿森的所有通讯路径,但有些消息却还是无法封锁,它像一个巨大的雷,轰然炸响。

    屿森没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

    妈妈在电话里这么告诉我时,我的心底传来一阵如刀绞般的疼。

    后来才发现邮箱里有一封他发来的邮件,时间已然久远。他说:“童瑶,我想你了。但我妈答应我,完成留学任务就不再阻拦我们,所以我还得坚持。悄悄告诉你,我在这里打工赚钱,希望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双手给你幸福。让你等是一件很自私,没良心的事,所以我不说那样的话,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终将属于我。那么,给你自由的三年,然后我们一起走过漫长的一生,好么?”

    摸着屏幕上的每个字,我心里一遍遍地说,苏屿森,你这个大骗子。

    起身时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尾.

    暖洋洋的九月,屿森已经走了一百天了。我乘坐的飞机安全降落在那个遥远的国度,我在想我将走的路他曾经也走过吧?

    诗人卞之琳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可是,桥上人恋着美好的风景,至少有楼上人关注着看风景的桥上人。而我呢,连你的影子再也不见。

    英格兰的落叶铺了满地,像我每天想念你砸在心里碎裂的泪。

    我用中文喊,苏屿森你个大骗子你出来,你一定躲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老外们自然听不懂我的话,不过我面前突然走来一位男士,他安静地看着我说,“你有东西掉了。”

    我抬头,遇到的目光很陌生,但也很温暖,于是我不由自主的问,“什么?”

    他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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