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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后,再无中国风

《烟花易冷》后,再无中国风

作者: 孟立明 | 来源:发表于2018-06-05 15:28 被阅读130次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多年不听周杰伦,重新拾起,只一句,就击中了心坎。

 周杰伦初出道时,哼哼哈兮,夹着个舌头,不知道唱些个啥玩意,当时,全国热评,骂之者、辱之者、笑之者,汗牛充栋,在那些人心目中,歌曲一定是清风上江,字正腔圆,突然冒出来个这样唱歌的,劈头就是一顿臭骂。但是那时流行的单放里,多半都是周杰伦,虽然那时候小齐哥正红,小刚也还没改成周传雄,周杰伦一出来,立刻俘获一票成天做梦解放个性的少年的心。

 后来周才子如同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蹭蹭地往上蹦,人们不是听他唱些什么,而是盛赞他的音乐才华,其实真正懂他音乐的,没几个人。我们在强大的流行音乐风潮的裹挟下,也开始哼哼唧唧他的吐字不清的《回到过去》。

直到有一天,哀怨忧伤的二胡拉起,杰伦送来了《东风破》,这首据说以宋词词牌命名的歌,旋律优美,中国古典乐器与西洋乐器完美融合,歌词古意盎然,清秀唯美,因此被准确地冠以一个名称“中国风”。于是,一个新的音乐时代终于到来。

《东风破》歌词凄婉动人,旋律从容,“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让人掉入了一种世事无奈、爱情难再、岁月荏苒,一种剥离、脱落的美感,连同MV画面,都充满了侘寂美学的质感。这首歌同时让我们认识了从传统文化中攫取灵感的鬼才词作家方文山,从此,中国风歌曲成了此二人的天下。

周杰伦发现中国风的歌曲受到听众特别的青睐,于是,此后十年的发片,每张专辑中都要有至少一首中国风歌曲,于是,那时的我们,年年期待杰伦的新专辑,虽然他的专辑中包罗万象,多种曲风并行,多个主题交织,其他作品也很优秀,但中国风的歌曲却传唱最广,受到的赞誉最多。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的谁,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发如雪》讲述了等待的故事,满头白发是三生的情丝。

 “一生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暇的爱。你从雨中来,诗化了悲哀,我淋湿现在……”《千里之外》讲述了离别的故事,任凭你爱有多深,在一个不能谈爱的年代,强者的一个响指,你的所有都灰飞烟灭,一切都不复存在,哪怕再相见,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你。这样的无奈与撕痛,勾起来太多人的共鸣,于是当费玉清的唱法与周杰伦的嗓音揉合在一起,不仅毫无违和感,反而平添了几分参差的美感,这首歌当年传唱之广,可以看作是周杰伦中国风歌曲的一个小高潮。

 “如果华佗再世,崇洋都被医治,外邦来学汉字,激发我民族意识,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还有莲子……”《本草纲目》第一次用嘻哈流行音乐与中国风的结合来阐释国粹中医中药之美,让人惊叹这小子果然会玩。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菊花台》虽是杰伦为主演的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创作的主题曲,但是旋律与词作,堪称上乘,同样,这首歌讲述了一个孽恋的故事,你爱的人偏偏你不能去爱,你意欲反抗的,却无力去反抗,终于有一天你下决心要去争取,殊不知,搭上的是性命。这个电影后来被人们取笑了很久,说老谋子是个室内装修的工头,周杰伦是史上最丑的王子,但是歌曲却被记了下来,一直传唱。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青花瓷》一出,终于那些曾经掷石的、唾骂的、黑周的人们,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人们一边倒地赞美这首歌,赞美歌词,赞美曲调,赞美歌曲描绘的意象。说杰伦不但唱了中医,现在又唱了青花瓷,可见这些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器物,将会再一次被激活,被人们口口相传,被人们铭记,这是当时人们对此歌以及中国风的盛赞和厚望。特别有一些工于诗词的人,被“天青色等烟雨”迷得神魂颠倒,写了无数的字来解析论证,让人叹为观止。青花瓷讲述的是一个“求不得”的审美穿越的故事,古今的美一脉相承,美在容颜,美在气韵,美在骨子里,美在恰恰好,美在求不得。而审美,亦是通达古今,早在两千多年前人们吟诵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心志,与今天人们对于爱情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心灵,一般无二。

 终于如人们所想,周杰伦没过多久又端出了《兰亭序》来满足大家喜食中国风的嗜好,要说这嗜好也都是被他的才情给惯出来的。“月下门推,心细如你脚步碎,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真迹绝,真心能给谁……”这首歌其实用众所周知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立意,讲述了一个“孤独”的故事,孤独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一如绝世书作,流传千年,真正读懂其中情愫的能有几人?而在世情日常中,在爱恨相杀中,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就像那部台湾获奖电影《大佛普拉斯》中所说,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周杰伦与方文山在音乐界刮起中国风的这些年,港台及大陆其他歌手也纷纷顶上,创作了不少有鲜明中国风的作品,如我们熟知的李玟《刀马旦》,吴克群《将军令》,男拳妈妈《牡丹江》,王力宏《花田错》、《在梅边》,以及后弦的《昆明湖》、《西厢》,高进的《荷花亭》等等,融合了故地、古都、古诗、戏剧、曲调、乐器、荷花、柳叶等中国传统文化风物意象,央央大观。很多中国风的歌曲,不配唱词,只用古典乐器演凑出来,那叫一个美。

 然而,舞千剑后百炼钢生锈;操千曲后金丝楠劈柴。十年过后乐坛对中国风歌曲有了审美的疲劳,中国风在一片琵琶二胡乱弹声中,应有一曲孤悬于世,终结一片嘈杂,从此让中国风歌曲安静下来,静静地发酵一段时间,最后归于寂廖大道,成为中国音乐殿堂里,一脉永不过时的经典。

 可是,一众中国风的唱作者,没人有一曲了声的能力,还是需要等待周杰伦出手,此公后来专辑发的不勤了,演电影上了瘾,先演后导,秒杀那些北影上戏科班出身的人。

 终于他还是出手了,与方文山带来了一首《烟花易冷》,这歌不知为何,初听很别扭,可能是因为周的舌头吃北京烤鸭后,开始会卷着发音了,一首歌只听到刻意的卷舌音,可能这也是他的一种创意,因为他是周杰伦嘛,有什么玩不出来的。可惜的是,人们对这首歌的批评之声又一次甚嚣尘上,批评周杰伦态度不端正,批评曲调颓废,甚至有人把周杰伦形容为一个破败的说书人,絮絮叨叨说着过时的故事。这首歌并没有引起以往中国风歌曲一经面世后的那种传唱度,相反,很快被世人遗忘,很少听人谈起,也很少听人唱起,而这首歌当年得了一个北京音乐典礼的奖,有人说这是在奖励周杰伦发音有进步。

 后来,周杰伦又发布了一首新的中国风歌曲《红尘客栈》,讲的是“情仇”的故事,身在武林的人,身负期待的人,想抽身离开血雨腥风的江湖,是一种奢望,歌曲听完,MV看完,似曾有种当年周润发离开香港时拍摄的《和平饭店》之即视感,甚至会想到林夕在《难念的经》中“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的名句。歌曲中听到的是杰伦满心的疲惫,他和他自己掀起的中国风歌曲江湖风云,似该有一个终结了。

 再后来,台湾鸡尾酒唱腔老司机林志炫在大陆综艺节目参赛,意外地不再飙他代表性的高音,而是转身唱了一曲《烟花易冷》,特别是中间过门部分的二胡,分明地看到了林师父似笑非笑轻轻的摇头,就像喝了一口醇厚的意味绵长的酒,只含在嘴巴里,舍不得下咽,进了肚子,这辈子就再也尝不到那样的滋味了。结果,很多观众又被感染了,纷纷传唱,有时候嘀嘀打车,车里放的《烟花易冷》,都是林志炫版本的。

 仔细比对两人唱的《烟花易冷》,听三遍,就会发现,林志炫其实还是没有能进入到歌曲的深处,甚至于这首歌,只进入歌曲意境的深处还不行,还得透过这层意境,站在背面来听来唱。故事讲述了一对享尽人间鸿福恋人,突然间国难当头,身为将军的男人要出征边疆,一走便生死两茫茫,而枕边的红颜,将会是谁的人,将会有什么样的命?多年后将军征战归来寻觅故人,却在残垣断壁的伽蓝寺间,听说了一位奇女子为等待归人,削发为尼,苦等终身的传说,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没剩下,时过境迁后,一切都化成了青石板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声声敲打在心坎上。

 且来回味一下歌词:

繁华声 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枯等一圈 又一圈的 年轮/浮图塔 断了几层 断了谁的魂/痛直奔 一盏残灯 倾塌的山门/容我再等 历史转身/等酒香醇 等你弹 一曲古筝/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 再等/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 你仍守着孤城/城郊牧笛声 落在那座野村/缘份落地生根是 我们/听青春 迎来笑声 羡煞许多人/那史册 温柔不肯 下笔都太狠/烟花易冷 人事易分/而你在问 我是否还 认真/千年后 累世情深 还有谁在等/而青史 岂能不真 魏书洛阳城/如你在跟 前世过门/跟着红尘 跟随我 浪迹一生/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石上回荡的是 再等

这首歌林志炫有情怀有认同,唱的娓娓动听,但这首歌有看破有放下,周杰伦唱的丝丝入心,林志炫没有唱出这歌内在的表达,周杰伦懂了三分,剩下七分,在词作者方文山那里,他与杰伦珠联璧合十多年,多少意象入了词,词又谱了曲,造就一首首传奇,而繁华过后,他或许意识到,古典诗词之美,世事繁华之相,终归于平静,平静终归于无,这是一个宿命,是历史和人生最为艰涩之所在,也是文字音律最为曼妙之所在。人们不愿意谈起无常,却时时受无常的困扰,人们喜欢大团圆,却在背地里为悲剧黯然伤神,这一切如何倾诉,且听佛门诵经声,且听伽蓝撞钟声。

在青灯古佛断壁残垣间,在荒郊野村古树石径上,你看到了脆弱的生命在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的重重苦难的侵蚀下,一种顽强的忍耐、无奈的等待和终将落空的希冀。由此,你读懂了世相,你不再浮躁,不再膨胀,不再强求,你安安静静地,从历史的深处走来,在诗词音律中,讲一个故事,听一个故事,一切最美的东西,最终的归宿,只在空门。

 《烟花易冷》后,杰伦虽有《红尘客栈》,可能未来也还会有一些中国风的歌曲,但他的中国风,已经在烟花冷却后终结了,至于其他中国风的唱作人,除了鼎盛时期那一两首代表作,再也没能推出新作,不过是为中国风曲风增添了一两抹色彩而已。

 周杰伦沉寂后,人们听到霍尊的《卷珠帘》,纷纷鼓掌叫好,说看到了中国风新的希望,我听后感觉词还可以,但只是听了一遍。

                         In the jante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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