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正腊月,江城最冻骨。
天冷地,人站在外头,用江城方言来说:“胯子冻得直噻。”
可这会儿凌晨十二点,我店里燃着炭火,照样冷地脸抽筋。都因为对面坐着位,绝代冷艳的女鬼,柳月宁。
倒不是还跟当初那样怵地,可有时候,跟她这样的亲近了,反而不自在。
搁这么个娇嫩爽滑的妹纸常在身边,我的男性荷尔蒙早都沸腾了,可又被她那张冰山样的冷脸,生生雪封。
这感觉,就跟尿到一半,强行憋住,浑身难受地打冷战。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泡着茶,眼睛不安分地朝她半裸的胳膊偷瞄。
嫩白如藕,我心想,她也是半人半鬼的鬼妖了,有实质躯体,不晓得这胳膊摸起来手感怎么样?
柳月宁突然瞪了我一眼,寒意彻骨,我吓得差点盖碗都没拿住。
我总觉得这妞能看穿我的心思。
“老大,那两鬼娃怎么样了?问出点什么没?”我忙开腔,转移注意力。
她莫名地盯着我,鼻孔里轻哼一声,玉指拈起我端上的老铁,小啜了口。
“火重了些,不过我喜欢。”她吧嗒嘴道。
转口又道:“女鬼娃协同谋害凡人,罪不容赦,已经发往阎罗殿了,看去哪层地狱吧。”
“那小云呢?”我没等她接着说,急着插嘴道。我挺挂念那小男孩的,说到底,他救了我的命。
柳月宁眉宇间竟有喜色,一脸陶醉,情不自禁地,居然笑起来了。
我傻不愣登地看着她傻不啦叽的的表情。
“哈哈,这回捡到宝了。”柳月宁边说边笑,那神色,跟发神经似地。
“啊?啥意思?”我配合她道。
她两眼放光地望着我,跟猪八戒看人参果的样儿。当然,我知道她心里想到的,是小云。
“小云就是卢文杰的儿子,做鬼才两年,就直接练到摄青了。”柳月宁兴奋地感慨道。
我一直搞不懂,摄青这么难练,怎么柳月宁刚死就练成了呢?
“老大,我记得你做鬼还不到半年吧。”我谄媚道。
哪晓得柳月宁直接摇头道:“那不一样,我生前就修炼阴煞玄功多年,底子好,再加上一些因果,死时怨气又攒得够,才有这样的造化。”
“哦”我想到,柳月宁的死法,也确实挺悲催的。
“小云”柳月宁神秘地说道:“他是四柱纯阴的命格,万中无一的命。”
听着好像很屌,不过我对八字命理没什么研究,不懂这命厉害到什么程度。
只好送上个‘我不懂’的眼神给柳月宁。
“四柱纯阴,就是所谓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命途多舛,却是根骨极佳的玄门苗子,若有道师引路,修炼得法,那看破生死,顿悟真境,成仙得道绝非空梦。”
“靠,成仙?”我再不识天高地厚,也拧得清啥叫‘成仙’。古往今来,无数的皇家贵胄,山间隐士,多少英雄豪杰都苦苦追寻,却最终只落得黄土一堆,连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都没弄清过。
“嗯,不跟你开玩笑,不过,这样的命格,要是入了魔道,大成之日,也必会是一场浩劫。”柳月宁神情凝重道。
“那他跟着赵庭,算入了魔道么?”
“道与魔,一念间,终归要看自己的心。所幸,这孩子天性纯良,还未曾泯灭。如今回归正途,以往的遭遇,反倒成了一场造化,以后修炼必会受益匪浅,仙路迢迢,更近一步。”
柳月宁一副为人师长的样子,看起来,她很喜欢小云那孩子。
她片刻陶醉间的柔情,似冬日暖阳般和煦,散发着,母性之光。
看着埋头浅笑的她,如尘封老酒,通体醇厚,我一下子全身都酥了,没有了抵抗之力。
这一刻,永远定格,多好。
“你色眯眯地看着姐想干嘛?”
柳月宁突然挺身娇喝,惊醒了沉醉中的我。
“啊,没啊,我刚想事儿,出神了吧。”我机智道。
柳月宁却不松口,追着问:“就你那贱样,能想什么事儿?龌龊。”
“大佬,您可别误会,我对着您,那就跟达摩对着墙壁一样,六根清净,五蕴皆空。”我辩解道。
柳月宁秀眉一竖,怒道:“什么?你是说姐长得能让你成佛?”
我脑袋筋弹起琵琶曲,神回复道:“可不就是,老大你这美到出尘脱俗,只应天上有的,看着圣洁的你,就跟达摩面壁,我自惭形愧,幡然悔悟,开启真善美,差点就成佛了,可一想着我还能继续在您跟前当牛做马,鬼才稀罕去成佛。”
“扑”柳月宁被我的妙语连珠逗得一乐,美眸娇俏地瞪我一眼。
我这贱骨头又酥了。
“少造口业,否则,小心我佛不待见你。”她娇叱道。
“是是,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我忙双手合十,念道。
“扑”柳月宁又乐出声,道:“你搭错弦了吧,求佛还是问鬼呢。”
我随之一笑,埋首泡起了茶。
“哎,小云也是可怜,怀璧其罪,担上这样的命,各路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惦记着,临了被自个的挂名叔叔给冲了煞,卢承宣那房子,就是布置来要他小命的。”柳月宁怜惜道。
“哦?惦记他做什么?成仙成魔都是小云自个的事儿啊。”我不解道。
“你懂什么,四柱纯阴的人,在它们眼里,就是绝佳的炉鼎,是成仙求魔的捷径。赵庭估计就是打得这算盘。”
“哦”原来如此,我有些明白了。
“小云真是个天才,四柱纯阴,命中无火,可他却能操控青冥火。所谓阴极而阳,他的悟性简直是绝顶。”平时对我言语极尽苛责的柳月宁,却毫无保留地夸赞小云。
这让我莫名地生起醋意,道:“我的命格也不赖啊,想必不会比他差吧。”
柳月宁翻起白眼,不屑道:“你想多了,就你那破命,再加你这蠢钝如猪的脑瓜,死后能混个阴差当当就算你烧高香了。”
“靠,不是吧。”巨大的反差,让我有些适应不过来。
“嘿,你还真是见世面了,心就那么大呢?秦始皇都想成仙呢?你比他强在哪?”
她的这个比喻我觉得不妥当,但又觉得她也没说错。
小云的出现,让我想的确实多了。
我说不出话了,满腔豪情,烟熄火了。
柳月宁看我蔫了的模样,破天遭声音软了些:“不过只要你肯努力,天空是没有极限的。”
我或多或少安慰了些,想起了三五局,疑惑问道:“三五局到底是个什么部门,怎么那么牛呢?”
柳月宁也端坐回去,双手抱胸,道:“古晋时,许多地区实行五丁抽三的兵役制度,后来就管这样的家庭,叫‘三五门’。实际上,三五门还有另一层意思。”
我静静地听她述说。
“三,即三花聚顶,五,即五气朝元,修至此境,即为仙。三五局,就是汇聚陆地神仙的所在。”柳月宁缓缓道。
我震惊了,人间竟然也有神仙?还都归到一个国家部门里了?
柳月宁像是真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说道:“别小看凡尘,修为在人仙境之上的,很常见,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地仙,也并不少。他们都强行将神魂封在体内,不肯飞升,位列仙班。西游记里那位种人参果的镇元子,就是位法力通天的地仙。”
“能去天上做神仙,逍遥自在,还死赖在凡间不走,我搞不明白。”
“你懂个屁,人间自有人间的好,幽冥也有幽冥的道。那地藏王菩萨还就愿意呆在阴间修行呢。三界的事,太深,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好吧,那这些神仙在阳间逍遥自在多好,干嘛还加入政府,自我束缚呢?”
“三界有三界的法则,做不到像老君佛祖那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话,任你法力滔天,强如天神,也要接受天命法则的约束。凡间掌舵的都是紫微星下凡,身负天命,生就有约束凡尘的天赋,再牛的地仙,也不能有违天命道义。”
“哦。”
“所谓三五门,也是对天下玄门的服役制度,各门各派里最顶尖的高手,五抽其三,天子跟前听令。从晋开始,发展到如今的三五局。”
“不过,三五局不参与政治,只管人间灵异事,谁坐天下谁主事,他们不管,这点,掌权天子也不能改变。”
柳月宁说到这,饮了杯茶,接着道:“若不是有这样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撑腰,明朝朱天子凭什么敢大封天下城隍,把手都伸到阴间去了。”
这一席话,大大刷新了我的世界观,不,应该说是三界观。
我刚起念想多问些,柳月宁却摆摆手,道:“这些事,水太深,你个破点香,不需要知道太多。总之以后碰到三五门的,绕道走就是了。”
“我哪敢不绕道啊,随便一个都是神仙级的啊。”我自嘲道。
“你倒是想遇到个神仙级的,你也得有那造化啊,三五局里正式编制的都是正宗地仙境的,但寻常办事的,都是编外的人员,也都是些修为还不入仙境的高手,你看到了,也得绕道走。”
“哎哟,说白了就跟咱一样,协警呗?”
“你要这么说,那也是这个理。”
顿时感觉的自个的渺小,还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奔。
“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小云的事,我还要争取,希望能留在我身边,那对你对我,都是造化。”柳月宁说完,身影就消失了。
后面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又回到平常的轨迹。
卖茶,练功,偶尔想想柳月宁。
一晃就过年了,我就怕这几天,家里亲戚陆续回来,都这关心,那关心,就是不晓得关心哈自个。
好不容易熬过春节七天乐,大年初八,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
我的店里却来了一个熟人。
没想到头一个来拜访我的朋友,会是许世德。
简单的客套了几句,奉茶,上茶点。互相的都比较熟了,免去许多繁文缛节。
许世德直接开门见山道:“三十那晚,青港路有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意外坠楼了,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我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意外坠楼。那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捧着压手杯,蜷着身子道。
许世德也是点头,道:“经我们的严密查验,可以确定为意外坠楼。不过,”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一个在安寿保险做理赔的朋友找到了我,说他怀疑老人坠楼不是意外。”
“然后呢?”我并不想马上发表意见。
“我那个朋友说,这个老人十五年前就是在他们公司投保的,保额很大,一直到85岁。而他的老伴,也是同期跟他一起投保的。”
“而他的老伴,五年前,在一次游轮旅行中,意外落水身亡了。”
我本能地觉察到,事情的不寻常,问道:“保险的受益人是谁?”
“是他们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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