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美是谜一样的女人,在我的生命里划过浅浅的一痕,便如在渺远的云端对我盈盈带笑。她的一颦一笑都笼罩着谜之光晕。
一九九零年,我在安县五中读初二。她就是在这一年从外校转到我班的。关于她转学的原因有诸多小道说法,我通过整理汇总如下:一是红颜祸水说,说她极不自律,仗着长相出众招摇过市乱处对象,令该校男生心魂失控,不务学业,导致升学率大幅下滑,校长痛定思痛,遂将其逐出校门。对这一说法,我当时并不相信,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搅得平地起波澜?还有一说,桑美在该校的班主任是一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自认姿色了得,偏偏是桑美的风头盖过了她,心里极不舒服,因其与校长背地里有一腿,便在校长前日日下蛆。校长为博得美人芳心,找一说法把桑美打发了。这一说使我彻夜难眠,好似看了小说,每晚都要将其过一遍电影,甚至连人物对白都构思好了,真是害人不浅。总之,这纷纭之说反倒愈见其神秘。
好了,话说回来,桑美来的那一天堪称惊艳。束得高高的马尾辫,整个额头露了出来,五官看的格外分明。最惊人的是竟穿了半透明的乔其纱上衣,内里轮廓隐约可见。男生都呆呆地看着,桑美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前面,没人说话,盛夏的光阴在呼吸中流淌着。
片刻之后,有了声音。我听到了邻座女生的私语:“穿胸罩了!”有人小声应道:“就是穿了吗!”话尾还隐约有“哼”的字眼,眼神分明是挂着不屑。十六岁的我才回过味来,那隐约的轮廓叫胸罩,而后又定睛看了一会儿。
此时,女生都把头挤在桌堂里传话,像受了群欺的鸡,将头插在角落举着屁股,“哼哼”甚或嗤之以鼻声不绝于耳。这些灰头土脸的女生在桑美面前黯然失色,本有私怨的她们此刻冰释前嫌,用她们的鄙夷守卫着小小的领域。男生则像极了受食的长颈的鸭,本能的将脖子拉至最长。
大约是两周后的一天,语文课上。因为困意侵袭,脑瓜不断前倾,间或后仰。恍惚中觉得有人推门而入,听得老徐大喝一声:“站住!”我们这些睡着的,半睡着的齐刷刷地把脑瓜从桌子上提了起来,对老徐这声断喝颇感意外,睡意全无。
老徐平时白白的面庞有些潮红,像喝了酒。这个年近五十的女老师因极度气愤指向桑美的手不住颤抖着,两眼射着凶光,她恨极了无视纪律的学生。
桑美并不看她,只是定定瞅着窗外,早晨九点的阳光柔煦而不燥热,窗前柳树上两只鸟儿不时以喙相触,叫得正欢。
教室出奇的静。
老徐走下讲台,点着桑美的脑门儿说道:“瞅瞅你还像个学生吗?”又绕到后面“大家都看看这身装束,半透装,紧身裤,屁股紧绷成皮球,和街上混的小女流氓有什么两样!”她重又走上讲台接着说,嘴角露着冷笑,斜眼看着桑美,最细小的鱼尾纹都盛满了轻视,自以为击中了要害,有了胜利的小得意。
桑美还是不说话,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无法探知她的内心。也没有惯常犯了错误学生的态度,这更激怒了老徐,用教鞭重重敲了黑板,震落的粉笔灰零星散落在她的鬈发上,这些许的沧桑更添了她愤怒的庄严。
桑美欲回座位,刚迈两步。“站住!”老徐在后面低吼了一声,抛出了一句“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看到桑美的嘴角动了一下,她终于说话了:“你说我呢?”这声音不疾不徐,目光直视着老徐,脸上有了一丝怪笑,突然冒了一句:“你信不信我扯了你的棉花!”
只这一句,老徐身子一颤,瞬间萎顿下来,脸部的条条横纹也温顺乖巧了,全没了肃杀之气。如遭雷击,木木地立在那里。头发乱蓬蓬的,五官不再张扬生动,仿佛凌了霜的幼果,都伏贴着不动。
我们不明所以,屏息注视眼前的一切。心里画着大大的问号:老徐何以败下阵来?
但谜底并未揭晓。
老徐手忙脚乱收拾了教材往外走,慌乱中撞在了半开的门上,而后踉跄着去了。一头鬈发,如同斗败失了领域的狮王。
桑美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她在座位上依然望着窗外,两只鸟儿飞走了,远处正有墨云涌来。
此后,老徐再也没有登上讲台。我猜想这事儿触了她的痛处。后来,她去了图书室,终日呆坐着,再不就机械地翻检图书。
桑美也从此人间蒸发。
再后来,事情终于有了说法,据知情人透露,老徐嫌自己胸太平,便在胸罩里塞了棉花,这样看着就大了。
至此,“棉花”事件尘埃落定。
可是,桑美去哪了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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