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匠

作者: 昇夫 | 来源:发表于2023-06-16 06:22 被阅读0次

    转班那天的半下午,去修鞋。

    这双布面胶底全黑的运动鞋自来这上班买穿了有两年余了。鞋帮与布面联接的一处,开裂了一条二三厘米的口子,修补一下完全还可以穿。

    之前来这个修理店铺换过一回单车刹车,并不知道也能修鞋。师傅是一位聋哑人。中年,样貌平常。戴着助听器,大概能听到一些。不会说话,确实给交流造成很大不便。靠手指比划,倒也能明白。其实,像师傅这样的人是心灵手巧,这种心灵手巧的聪慧,好像是因聋哑而才具有的。正所谓,上天关上一扇门,会打开另一只窗。

    我把鞋拿给师傅,指着鞋的口子让他看,另一只也有一处二厘米的撕荒需要加固。

    师傅拿着鞋看了看,明白了。即将鞋丢在地上,转身从里间拿出一架补鞋的机子。形状像“马”的切面影子,摇动架子上的一个转盘带动针脚缝补。师傅坐下来,找可用来补的衬头。先找出一块剪得只剩下鞋侧的一绺残皮,我看似太硬了,示意他用旁边一块软胶布就行。他便从软布上剪出五六厘米长三四厘米宽的一块下来。我见了想,要不了那么大一块吧,“伤口”才二三厘米。又不好打断他,看他怎么修吧。

    师傅把软布垫衬在鞋口子内里的位置,鞋未离手,站起身,另一只手从墙上挂的一幅挂历上摸出一根针来。从他摸针的动作看,眼神似乎也不大好。师傅用针把软布与鞋的布面先别住固定,再把鞋套到鞋机上缝线。鞋带有点碍事,解掉一半,再套上鞋机,摇动那个转盘,带动针脚一下下一针针地缝。上边补好了,扔在脚地上。咦,还有下一边没缝呢?我奇怪。接着,师傅拿另一只,同样的操作。只是软布剪得小一点。在这之前,我已经帮把另一只鞋带全解了。也是缝了上边。

    我正狐疑,师傅已把鞋机子拿了进去。转手捏着一团布出来,坐下,抖开布,围在腿上,拿起脚地上的锥子…。这时我明白了,布面这边先用鞋机缝线,鞋帮是胶的,得用手工缝线。

    师傅从一锭黑线中拉出线头,塞进鞋口子内处,从外面钻进锥子,锥子头有一“倒刺”,套住线,拉出来,将线的另一头穿进去,一拉紧,就完成了第一针,接着第二针…。看着他钻锥子,真担心扎到他衬在鞋内里的手指头。在他,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太熟练了。可以想到,在不熟练的初期,一定扎过手。这样来回钻穿,鞋胶帮处就有了一条似疤的缝线。本来顶不过三厘米,而补的线疤有两个三厘米长。这样做,似乎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是下午五点多,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看荷花哩,见师傅慢条斯理认真地缝补,心里等得有点着急。换是那些不聋不哑的修理师傅,恐怕早就修好了。因为一定不像他这样“多余”。“伤口”三厘米,就缝三厘米,动作麻利,草草结束。

    这时,来了一位女人,推着电动车过来。女人要换车座。师傅丢下手中的鞋活,进去拿出一个新的车座,就要去给她换。

    我本就等得急了,见此要求把我的鞋先补好。我先来,理应先。女人也很好,就告诉师傅,先修我的鞋,她等一会。

    师傅接着修我的鞋,但手上的动作明显快了些。

    又来了一位瘦高个,头有点秃的五六十岁的男人,他的电单车坏了。上来招呼师傅,比划说着。并向我解释,只是跟师傅先说明修的地方,明天再来拿。他说,我的单车一时半会也修不好。是一位客家人,说话很客气,显见得惠州是一座包容性强的城市。不像上海,上海人一开口“阿拉是上海人”,口气了不得。

    鞋修好了。我将鞋带重新系好,一边装进袋子,一边问师傅多少钱?他墙上有一个纸牌,上面写了几句便于交流的话,譬如:1.明天来拿;2.多少钱?我就指着“2”,师傅手形示意:四指伸直,屈着大拇指。我一时没明白,问来修电动车的女人。女人是常来的,熟悉师傅。她说,四块钱。

    啊,才四块钱?太便宜了,我听了有点不相信。以我之前从那些师傅修鞋的经验估计,补这么大个口子,总不少于十块钱的。师傅也明白我没看懂他的手形,便在手上写划出“4”字。我确定是四块钱,扫码付了钱,拿了鞋,就离开了。

    后来我在想,聋哑师傅修鞋为什么这么便宜呢?他完全可以像其他师傅一样收十块的呀。我一样照给不误,不会犹豫,不会还价。再说,他也完全可以只修“三厘米”,为什么要修六厘米,多此一举,费工夫呢?

    答案是什么?因为他是聋哑人。

    使他这样做,我想有两个原因。由于是聋哑人,天生“生得笨”,跟社会接触有限,使得他的认知有限。在他看来,修鞋的活就应该这么干,收费也应该这样收,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打个比喻,好比是农村人跟城市人的区别。一般来讲,农村人总要纯朴实在些。其二,因为自己是聋哑人,并且深知现实的残酷,为了生活,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方式,以优胜的服务低廉的收费来赢得客源,这是现实无奈的定位。在生活中,一个正常人都认命,何况一个聋哑人呢。师傅有这样一份手艺,自食其力,可以说就很了不起。

    换做自己是聋哑人,我想,真的不比他做得好。以现在的想法,我是聋哑人,叫我去修车补鞋,恐怕难以胜任。可人到了那个地步,就得适应环境。聋哑师傅不是适应了现实环境才变成这样的吗?我这会子嘴犟,只是因为事不到临头,才不会低头。

    聋哑师傅的生活形象,社会定位,让我想到,在日本,乞丐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份“工作”。是以平等,文明,人性的看待和对待的,这种态度和价值观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这种不同,势必反过来影响我们每一个人。

    之后去看荷花,发现丰渚园里的荷花不比高榜山脚下一处池塘的荷花开得好,可是,大家都来丰渚园,很少人去那边池塘看。这又是为什么呢?

    荷花本来都是一样的,荷的品质也是相同。是因为丰渚园的环境比高榜山脚下的池塘要好吗?我不免为池塘的荷花叫屈。在我看来,丰渚园环境优美,宜于欣赏荷花,而高榜山脚下池塘的荷花确也别有一种柔美和自然的野趣。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人的这种行为的选择趋向根源。

    如果说命运,命运确是不同的。同样是荷花,生在丰渚园就引来许多人围观,而在偏野的池塘就受冷遇。同样是人,因为聋哑只好日日守着修车修鞋的一隅摊子,而且比别人收费还要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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