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不太会和女孩打交道,虽然周围女生不少,但和她们单独相处就没话了,尤其在这样一个晚上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项东说道,“我想了半天,问她‘你穿得那么薄,不冷吗?’”
“是啊,我也想问这个呢,当时估计至少也得有零下几度了吧?”晓初问道。
“足有零下二十几度,我虽然没看气温表,从雪的状态完全可以看得出来,所以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是个疯子,只有非神经不正常的人才感觉不到冷。”项东说道。
“那她怎么说?”小彭问道,我注意到她已经是第三次提问了。
“她摇摇头,‘不冷,我挺好的。’那种态度很亲切,但又显得那么庄重,让人不敢靠上前去。我走上前去,继续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微微一笑,答道‘我叫冰儿,到儿来陪着你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叫你来的?’我问道。‘没有谁,我就是知道。’她点点头,认真地看着我。我站在那里,感觉到一阵寒意从我厚厚的防寒靴底一直传向头顶,不知道是真冷还是心里害怕。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以前看过的故事,特别是《聊斋》当中有关鬼狐的篇章。但我当时有一种感觉,虽然这件事情实在太难以想象,就算这是一个怪物,她也不会伤害到我。我跺了跺脚,觉得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于是对她说道,‘冰儿,我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咱们到屋里去吧。’她顽皮地耸了耸肩,跟着我进了屋。”
“你是不是被小姑娘迷住了?就那么让她进来了,如果她真的是个妖怪,岂不是引狼入室吗?”亚明打断了项东,问道。
“不知道,在那个时刻我什么也没想,也许是因为太冷了,冻得没时间想了。”项东说道。
“大家能看出来,那个屋子不大,我们进了屋,我就坐在自己的床上,她坐在晓龙的床上,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我们过了很久没说话。我承认我被她的美迷住了。那种美丽显得那么干净,不造作,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一样。‘你能做我的模特吗?’我冲口问道。‘什么叫模特?’她问我。‘就是你呆在那里,我把你画下来,然后用雪雕一个你的塑像。’我答道。‘可以。’她点点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就放松地坐着就行了。’我拿出画笔和画板,开始画了起来。我平常画素描是很快的,一般一个小时就可以。可那天不知是怎么了,怎么画也不满意,一直画到第五稿,才勉强觉得自己抓到了她的神韵。等我画完的时候,我发现窗子里已经透出了光亮,我看了一眼表,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了。”
“‘对不起,害你一宿没睡。’我抱歉地说道。‘没关系,我不怎么睡觉的。’她还是笑着说道,显得有些害羞的样子。跑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画的像。‘你画得真好,我是这个样子的吗?’‘什么?你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吗?’我觉得很意外。她摇摇头,问我‘怎么能看到自己呢?’‘当然可以了,你没照过镜子吗?’我诧异地问。‘没有,镜子是什么?’我心里一凉,心想,这不是个怪物就是个疯子。小屋里没有镜子,我想了想,拿起了晓龙的相机,给她拍了一张。闪光灯一闪,把她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她绷起了脸,有点儿紧张地问我。‘你不是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吗?我给你拍张照片,来,你看一下。’我把相机的显示屏幕转了过去,递给她看。‘你让我看什么?’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又递还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屏幕上没有她,只有她坐的那张床,床上有一个半透明的影子,稍微显现出她身体的轮廓。‘怎么可能是这样?’我想我当时一定很吃惊。但我真的不害怕。我拿起相机,冲着她一连拍了好几张,让她拍出不同的姿势来,但每张都是一样,相机里只有一个半透明的轮廓,反射出微微的光芒。我放下相机,惊恐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那个会闪光的盒子是做什么的?’我想说是相机,但自己觉得很可笑,因此如果相机不能拍出人形,还能叫做相机吗?‘你是鬼吗?’我忍不住问道。‘鬼是什么?’她反问着我,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样。‘鬼就是……’我突然间发现和她交流很费劲,她虽然长着一个人的身形,会说人类的语言,但有很多事情她完全不懂。‘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鬼。’我简单地解释道。‘那死又是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头简直要裂开了。‘算了吧,不说这个了,你有家吗?有妈妈爸爸吗?’我问道。‘有啊,当然有了。’她睁大了眼睛,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那他们长什么样?’‘和我差不多,妈妈的头发也是黑的,长长的,爸爸的头发是浅棕色的,有点卷。’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那他们住在哪里呢?’‘和我一样,上面啊。’”
赵项东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样的对话在你们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异常奇怪,但我们就这样说啊说啊,一直说到了当天下午。她向我描述了‘天上’的样子,那是一个完全不属于人间的世界,一切都是透明的,纯净的,有纯白色的飞马,独角兽,飞动的龙,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透明的草原和石头,那里的人一年四季都只穿着薄薄的衣服,他们最喜欢的运动是打冰球,就是把一只冰做的球抛到洁白的草地上,很多人就去追赶。我承认我是一个拙嘴笨腮的人,而且在这样的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叙述者面前,我实在记不住那么多的信息,最后我干脆拿起了画笔,随着她的讲述,我就按照自己的想象画了起来。她会一边看着我画,一边笑。我问她笑些什么,她说我画得太难看了,赶不上她的世界的万分之一。”
“那怎么办?”小彭紧张地看着赵项东,“也够难为你的,没见过的东西怎么想象啊?”
“到最后,她说得有些厌倦了,拍了拍手,说道:‘反正你也不明白,干脆你自己看吧。’”
“怎么看啊?”亚明问道,“她又没带着摄像机?”
“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看着她坐在窗边,看着屋子里的木墙,像是在发呆,过了一会,我注意到木墙慢慢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一样。我注视着水晶的表面,渐渐的,我看到了属于她的世界。”项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要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完全不足以表达我看到的美丽。在那个世界面前,人类的语言和想象力变得何其苍白,眼睛完全不够用的,就像每一个细胞就浸透到美丽之中。我良久地审视着眼前这个虚幻的世界,不愿错过一点点。过了不知多久,那堵水晶墙渐渐地消失了。我这才醒过味来,对她恳求道:‘太美了,再让我看一会儿吧。’她揉了揉额头,说道:‘借视这种能力我还不强,所以坚持不了多久。要看得过几天了。’”
“科幻小说啊!”沈杰在一边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我看了看他,觉得他很煞风景。
“这时,我才感觉到肚子饿了,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多了。我已经快一天没吃饭了,而且颈椎一个劲的疼。我抱歉地说道:‘冰儿,我饿了,你也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吃吧。’她点点头,好奇地看着我准备吃的。不吹牛地说,我是个很会做饭的人,虽然小屋的条件很简陋,但我还是做了一大盘奶酪牛肉通心粉。屋子里飘满了香味。”
“等等,您老不是吃素吗?”门爷斜着眼睛看着项东。
“那是这件事情以后的事情,我马上就说到这里了。”项东摇摇手,接着说道,“我殷勤地把盘子刷得干干净净,给她盘了满满一盘子。她看着面前的食物,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你吃的是牛吧?’她指着盘子里大块的牛肉说道。
‘是啊,’我点点头,‘最上好的小牛肉,你不吃肉吗?’她点点头,‘为什么要吃肉呢?’‘你信佛吗?’我问道,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傻气。‘佛是什么?’她摇摇头。‘那你为什么不吃肉呢?’我问道。‘因为我可以听到它们在说话,就在你和我的盘子里,对着我们说话。’我大吃一惊,‘它们在说什么?怨我们吃了它们吗?’‘那倒不是,他们只说一句话,就是问”我在哪里呀?我在什么地方”我没有心情答复它们。’说完话,她把盘子推到了一边,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还好植物不会说话,要不就真的没的吃了。’然后顽皮地看着我。‘那你们在天上吃什么?’我问道。‘斯公。’我不确实是不是这样两个字,但她说的声音就是这个。‘那是什么东西?’我好奇的问道。‘一种植物,它的叶子也是透明的。这种植物到处都有,要长到很大很大才能产出斯公来。我们每天拉着手,围着斯公坐着讲故事,聊天,说笑话,它会在那儿认真地听,如果故事把它逗笑了,就会有大量的斯公落下来给我们吃,味道很香,如果它不喜欢我们的故事,那就只好饿肚子了。所以我们大家都是讲故事的高手,要不然就没的吃了。’”
“你们可以想象,当时我盯着盘子里的食物的心情。那一块块肥美的牛肉上像是写满了问号,怎么还能吃得下去呢。我把盘子拿起来,把食物倒进了垃圾桶里。从那一刻起,我决定开始吃素,那天晚上,我只吃了小屋里剩下的生菜和卷心菜。”
“是啊,我们都是一群俗人,只有俗人才会对肉食甘之如饫,因为我们听不懂这些小动物在说什么。”晓初冷冷地说道,似乎对项东的话很不满意。项东没理他,继续说下去。
“到了晚上八点,我觉得实在是太困了,毕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我和她道了晚安,就睡去了。这一觉睡到了转天早上九点多,我被一阵歌声惊醒了。我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子看去,她正站在树下,面对着刚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在唱歌。她的嗓音非常清脆,就像是银铃一般。我穿上衣服走出去。她看到了我,对我笑笑:‘我们今天做什么?’‘我要做一个大型的雪雕,题目就叫《上面》’我心里一热,说道。”
“等等,就是你在德国得奖的那个吗?”晓初突然问道。
“是的。”项东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激动了。“这个作品不完全是我做的。她帮了我很多的忙。整个过程都是她在帮助我摄像。”
“对了,我想起来了!”晓初一拍大腿,“我记得看到摄像师一栏写的就是冰儿。可她会摄像吗?”
“我开始也怀疑这一点,我甚至怕她把晓龙的摄像机弄坏了。而她就那么随便地拍了几下,我一看就放心了,她对镜头有种天生的敏锐,拍出来的效果与专业的几乎没有差别。”
“妖怪也会玩这种现代的东西?”张迪菲在一边突然冷冷说道,“那明天我就把我们的专业摄影师都炒了,干脆请她来好了。”
“到了第四天,也就是整个赛程的第二十三天,我们的进展很快,估计再有三天就可以做出来了,我又给德国组委会发了信件,告诉他们我重新雇佣了新的摄影师,申请重新参赛资格。由于我在雪雕界的一点点影响,组委会同意了。但提示我比赛即将结束,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推迟评奖,因此我必须按时提交录相带。可就在那天下午,制雪机由于连续的工作,过热,烧坏了。我数了数,除了已经制出的雪块,至少还差十五个,以人工制作的方式,不要说七天,就是一个月也做不出来。当时我们正坐的就是一大群人围着斯公讲故事的那个场面,高大的斯公至少需要十个雪块构成。这下我可急了,我趴在雪地里哭了。冰儿安慰我说,这件事情她可以做。我看着她把手插到雪地里,慢慢的在她手上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小雪块,就像一个水晶做成的小冰盒子一样,在雪地里闪着光。渐渐的,周围的雪被这个小雪块吸引了过去,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雪块。我高兴极了,上去仔细地检查着,无论是硬度还是可塑性都符合要求,尤其是净度,简直高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她就这样一连做了十几个大雪块,我注意到她似乎很疲惫,鼻子尖上微微地有些汗水,我伸手想替她擦擦汗,她一扭身躲开了。‘请别碰我,对你不好。’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有些不尴尬,我真的只是想替她擦擦汗而已。”
“人家小姑娘戒心重,怕你不安好心啊!”亚明笑道。
“我当时也这么想,后来才搞明白她的用意。”项东揉了一下眼睛。“天不早了,要么就说到这里,大家都睡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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