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作者: 007a | 来源:发表于2022-12-30 19:10 被阅读0次

    如今村子里被叫做先生的人已经不是教人识文断字的老师了,他们从跟文字联结到跟神机和信仰沟通的人了,他们经常给逝去的人诵经、主持葬礼。平日里做一些生活中无法找到去处的东西寻找归途。对那些生活中被注定未知的东西的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相比起来,每一个生活着的人都是那个还未识字的小孩,对先生的任何解释都照收不误,信其存在,也信一切都像写出来的铅笔字被老先生手中的橡皮抹除了无痕迹。人们如同当初坚信知识改变命运一样,坚信每一位先生翻开那本泛黄的旧书,将里面的内容在锣鼓声中虔诚诵读之后,就跟遥远的未知存在关联,从而改变一些自己的逆境。

    先生们的工作一共分为几种,其中小类有叫魂和解身是村民最喜的事。这样的事情操办起来只要半个晚上,所需不过是一两只开始打鸣的公鸡,几颗鸡蛋和不到100块给先生的封。所谓的封既给先生压箱底的报酬,是主家替先生垫的买通法事权利的支出。杀了的祭品是属于先生的,但发展到今天,加上物质已经不紧缺的年代,公鸡都是在半夜煮了当宵夜吃。

    李明顺站在村口等儿子李响一家回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大山,没有一点星星,更不见月亮。老爷爷很高兴,一年不见的孙子是意外之喜。儿子刚到十几公里外的岔路就给他打电话了。来得很急,今晚办完事情就得赶回去上明天的班。

    老爷爷面对着进村的黑夜,往黑色深处眺望,心里一直想象那盏划破黑暗的车灯在黑暗中出现。

    车灯一划过村口的半山,老人就满心欢喜,暗道:终于来了。车辆从路口拐进来,明亮的车灯照在老爷爷身上,他穿着好几件衣服,全身裹得浑圆。他看着车辆靠近,让到邻居的屋檐下。

    先是他的儿子从另一边下来,转到后面打开这门。儿媳抱着孩子,侧身从门里出来。孩子已经两岁多,儿媳抱着有些吃了,只能用双手在孩子身下紧紧扣在一起。

    “你等在这里干嘛呢?”儿子问。他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来,带着轻柔来化解黑夜中看不见脸的冰凉,听着亲昵了许多。

    “哎……等我的孙子啊。”说着老爷爷上前去,就着车灯的光照,想要看清孩子。孩子缩在儿媳妇的襁褓中,正熟睡着。

    “这一路坐车还是累了啊!”老人自言自语。

    孩子蜷缩在襁褓中,很安静。

    老爷爷已经找好了村里的道士先生,带着锣鼓和经书,请来帮忙的是两个留守老人,和一位稍微年轻的中年人作劳力。他们坐在堂屋中,抽吃完晚饭的第二口旱烟。中年人不抽旱烟,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盖,看着烟圈一圈一圈弥漫开去。

    孩子母亲大概20岁左右,穿一身简朴的淡色衣服,没有妆容,也不穿戴首饰,加上她的落落大方,反而显出一种简朴的魅力。孩子父亲同样年轻的脸上,在说话时总时不时显露出无法掩饰的羞涩,却一脸假装的严肃,那张稚嫩的脸却兜不住,反而松动许多。那张脸跟已经满是皱纹的老爷爷的脸除去岁月的痕迹之后,几乎相差无几。他们下了车,走向右边狭窄的过道,寻着不远处亮着路灯的光,大踏步赶去。

    “来了。”坐在屋子中的三个人不动声色,朝大门外张望几眼后,又继续他们的聊天。

    “来了。一路上小孙子熟睡着哩!”老爷爷兴趣高涨,说话声音很高,带着喜气的笑。

    道士先生是个跟老爷爷一般年纪的老人,灰色衣服中露出点点褪色的白星星。他咬着冒烟的烟斗,坐在铺满白纸的四方桌子上书写。毛笔字歪歪曲曲,每一个都像刚学写字的小学生的笔迹,但自信笃定得多。

    “孩子的生辰八字对的吧?”看见年轻人来,道士先生微微扭头,看向年轻人。

    小伙子凑上去,“腊月十八,是的。”

    “我就说,我记得是对的。”道士先生一只手拿着烟斗,往地上吐一口积累许久的口水,说道。说完才又将烟嘴含在嘴中。

    “你先带着她在火边烤火,我这里还有一些准备。”

    老爷爷坐在火边,一直看像旁边的孩子。他已经近一年没见过孩子了。他伸着脖子,一有点动静就笑着迎上去,想让孩子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面孔。其间孩子几次吭吭哧哧的小哭几声,但终究还是一直睡着。

    “你们只叫孩子的吗?”道士先生隔着中门喊道。

    老爷爷站起身来,走到道士先生背后,才说:“咦……我觉着……难得做一次,就全做了。今年秋天,在滑石板的地里,看见一条大蛇哩!”

    “在滑石板那老坟边吗?”一个邻居问。

    “在那路坎下,我看着他窸窸窣窣钻到旁边的刺梨丛里去。怕有手腕那么大~!”

    “我听说大的蛇看到打不得哩!”一位中年男人抱着手,说道。

    “不打……不打。我背着背子,看着他窸窸窣窣钻进丛林中不见动静,才走的。”

    “那你们爷孙三代,五个人了?”道士先生问。

    “我们的八字也要哈!我这去给你找。”

    “我这有,上次说的我记着呢!”

    老爷爷又被伙房里的动静惊动,他穿过中门去看孩子。

    “嗨……这个瞌睡虫,还是不醒过来。”

    他坐着,满脸宠溺地往缩在襁褓中的孩子看,他已经做好了给孩子看那张慈祥溺爱的面孔了。

    堂屋中的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家里大多准备都完成了,无事的空挡,孩子父亲坐在火边,拿着手机,不断刷短视频。白色的亮光比黄灯还要亮,在他脸上照出一块白色的长方形。他懒散地接受着入眼的每一个短视频,百无聊赖地滑到下一个。长途开车让他不愿多说话。从省会过来,走了五六个小时的高速,向下弯弯扭扭的小路更是消耗了他很多精力。想着晚上还得赶回去上明天的班,他更是疲劳了。

    孩子母亲比孩子父亲还要年轻几岁,她抱着孩子,穿过中门去看堂屋里。

    “一会儿应该是那个老人帮鼓鼓叫吧?”她往孩子父亲身边靠一些,小声询问。孩子父亲只是将身子朝堂屋那边微微松动,双眼没有离开手机。

    “是了。那是你大伯哩!”老人笑着介绍,“坐在里面的是你小爷呢!年轻的是叔叔。”

    “我们都不晓得呢!”孩子母亲带着微微歉意,笑着说。

    “唉……你们年轻时常在外面,不讲怎么会认得?但这次之后就认识了。”孩子爷爷也笑着说。

    叫魂第一步是烧香请神。老爷爷清楚流程,蹲在火坑边点燃七柱香。神龛台上正中三柱请“天地君亲师”,神龛右边一柱请正牌菩萨,神龛底下一柱请土地公,大门外一柱请孤魂,灶边一柱请灶神。香点必,道士先生拿出棉布包里的书,和一把铜锣。书翻开放在桌上,手提拎着锣,按着道士先生早已烂熟于心的规律敲打。唱书亦是他们这个职业中专有的调转,中和在唱歌和阅读之间。开始的内容多是将写在书上的神位一一请到,书上所提及的每一个人的内容又多了许多,像是事迹、很长的称谓和牌位的尊称。因为是通神不容小觑的缘故,请诸神时大多是连着菩萨上有关的大多数都要念及。这一步以道士先生和一口自己下的神水结束。

    道士先生加上一些自己与上沟通的程序之后,才到被叫魂的人登场。

    孩子还在沉睡,换在孩子爸爸的怀中,偶尔哼唧两声,张扬出来的嫰手将毛毯撑开一角,又被旁边的孩子妈妈小心掖回去。他们从堂屋内里往外并排坐在条凳上,一根精心准备的长线从老爷爷身上搭到孩子父亲肩上,再搭到孩子妈肩上。绳子末端绊着一把衡量诚心的称。帮忙的中年人一手钳制住公鸡,跟随着道士先生口中念叨的每一个消灾,中年人的另一只手从身后的纸篓中抓一张纸盖在鸡头上,从并排坐的三代人头顶上绕过,那只公鸡的命运是将每一张附上消灾的纸钱送抵秤的地方,将那绕在秤杆上的线解开,纸钱放到门边的另一个即将拿去烧掉的纸篓中。每一张纸钱伴着每一道消灾,搭在三代人身上的线都要从秤杆上解开一次,复又缠绕上去,在等下一张纸钱和消灾的。如此反复,到半夜方能将一本书上的灾难都解完。

    这是叫魂前奏的改(解)身上。到叫魂时,已经到半夜了。

    叫魂一般都是用鸡蛋作为媒介,每个人往鸡蛋上哈一口气,在各自的身上缠绕七七四十九个来回,将鸡蛋和个人完全融汇在一个氛围中,与人难分难解。哈了气的鸡蛋用香仟棍子蘸了纸钱水在鸡蛋上写上各自的名字区分你我。鸡蛋放在一个装满柴灰的碗中,气头朝上,用上好的竹竿敲碎烧火放在鸡蛋上烧,直到每一个鸡蛋从气口出炸开。开口的鸡蛋跳出来那一块时的方向也要记牢,等着往后十二方位来解。每一个鸡蛋都炸开后,就改用水煮熟。煮熟的鸡蛋需要等道士先生一个个剥开,从蛋壳开始,到蛋白、蛋黄,其中印在鸡蛋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不能放过的。

    “你看,这蛋白中显现的,确实像一条蛇。”道士先生将半边蛋白放在手岔口,手指展开盖住余光,对着灯细细端详。灯光穿透过鸡蛋,像是罩在煤油灯上的一只厚实灯笼。一条微微深黄的痕迹游走在椭圆的蛋白上。“但是蛇边上有一个引子,像是一个盘子……嗯……也像……也像一张金饼。”

    几个脑袋都凑上来,看一眼,纷纷点头认同。

    “也不知道你许过什么愿没有!”道士先生问老爷爷。老爷爷支支吾吾否认,一边回想,一边连连说:“没有的,是没有的。”

    到了两个年轻夫妻的鸡蛋时,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痕迹。

    “怎么不显呢?我烧鸡蛋的时候就暗暗觉得奇怪,那块跳出去的蛋壳就有些奇怪。”道士先生端详着鸡蛋,兀自揣测着。

    抱在孩子父亲怀中的孩子在公鸡绕身上时就被脱手扑腾的鸡翅膀吓醒,现在圆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屋顶上的灯泡,提溜打转。

    “孩子怎么样呢?”道士又问年轻父母。

    “嗯……就是不乖……”孩子父亲说。

    “去年过往年回去之后,就是老哭,怎么哄都还哭。六月的时候还感冒了好几次,都是毫无征兆的。”孩子母亲补充道:“是很奇怪的,去年一整年都乖乖的,极少哭,也总健健康康,感冒都是没有的。”

    “哦……你在看灯啊?哎哎……”老爷爷听着,逗着孩子,他也看着孩子看向的天花板,又看看孩子,他不断用那张笑开了的脸变换不同的表情来引得孩子的注意。孩子躺在襁褓中,吱吱呀呀笑,张扬着双手。

    可能是查不出什么症状,又可能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道士先生决定用另一种法子。

    洗干净备好的大甄子是平日村里有事才拿出来使用的,如今拿来,孩子的父亲双手伸出去扶着坐在凳子上的孩子,来帮忙的人则高高举着甄子,从上往下罩在孩子身上。甄子竹篾编织的底被拆下来,盖在孩子头上。孩子起先很好奇,甄子从他头上落下,像是平日里作的蒙眼睛捉迷藏的游戏,他开心,笨拙击拍双手欢笑,咿咿呀呀的。甄子从上往下落下,罩住孩子,一直不见撤开,孩子咿咿呀呀的欢笑停住,不一会儿变成了咿咿呀呀的挣扎,带着哭泣声。

    “哎……爸爸在这,在你前面呢!”孩子父亲说,他语气很亲昵,带着逗趣。孩子听着心安一些,但一会儿又闹起来。不一会儿,连甄子上透进光的大孔也被竹篾甄底盖住了,孩子开始哭起来。

    道士先生不管,看着自己的书,伴随着间歇时的敲锣声,要将那本书完全念唱完,才算结束。

    孩子父亲的双手横在空中,他蹲坐,双手悬着举着孩子。甄子罩在压在他手腕上。还在罩在甄子下,在孩子父亲的说话中,始终没能完全哭起来,只是有些挣扎。孩子母亲也站在旁边,用一张怜爱的脸张望,几次想上前去抱孩子,但是都作罢,任由道士先生将一双手半握的拳手在甄子上来回比划,口中的词一个也听不真切。但每个人都用一双虔诚期待的目光看着。

    仪式在道士先生最后双手在甄子旁璧上轻敲两下结束,所有人都松一口气。老爷爷等在旁边很久,甄子一撤开,就笑着迎上去,“我的好孙子哎……看看爷爷在哪里……你看。”老爷爷一双手掌在眼前摇晃,挡在两张脸中间,撤开时“咦……咦”惊叹。堂屋里在一阵喧闹后陷入短暂安宁,只有老爷爷和孩子的互动。老人们张望着孩子,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三个老帮忙的老人坐在一边,中场歇息的时间,吧嗒吧嗒往外冒开的烟雾迷茫在白色的灯光下。老爷爷离开孙子,提出白色的熟料酒壶,个个面前倒酒。孩子父亲把孩子转给孩子母亲,从怀里掏出香烟,照例从最年长的老人开始递给他们,手拿旱烟的老人连连拒绝,但最后都拿着,夹在耳廓里。只有中年人拿着香烟点了起来。

    “这回,我们只要用了那个鸡就好了。”道士先生吸一口旱烟,慢吞吞地说。他们都坐在矮凳子上,膝盖弯曲着,两条腿呈八字向外打开,并拢的大腿上各自放着自己的酒碗和装烟叶的圆盒子,用闲话下酒。

    用鸡的过程极为复杂,鸡头用斧子直接剁下,合在篾条编织的小框中,用豆腐和钱纸包裹着,剁鸡头时,每一个人站在屋子中,跟着道士先生,“白虎斩不斩?”众人齐喝:“斩!”“阴阳斩不斩?”众人齐答:“斩!”第四个问答结束,道士先生再不冲一个按揭,中年男人手中的斧头随着那声暗语一齐落下,鸡头落在篾条盒中,鸡的身体从手中飞出大门,落到院子外面的草丛中,这一步极其讲究,那些罪孽、逆缘都附在鸡的身上了,这些逆缘越快扔出去越是吉利的。道士拿着放在大门里的篾条框子,右手垫着,左手在框子上,伸直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手也不停作不规则动作。封印完端着从大门里出去,里面的人从屋里将大门关上。帮忙的人从侧门出来,跟在道士先生后面,朝着村外一个专门用来送鬼的小山包上,点着用干脆的竹子烧的火把。

    “这个冬天是有些冷的。”

    “霜太大了,那天我起来去抱草喂牛,冷得哟!”

    “今年立春正好是初一呢,来年雨水多呀!”道士先生走在前面,说道。

    “噢……那下种该早些了。”

    小山包坐落在村子的远处,远离人家。黑暗挤压着猩红的亮光,人的影子落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脑袋在远远晃动,一晃又消失不见了。烧纸钱和篾条框的地方已经有一摊黑色的回坛了,一些没有烧尽的竹条子横在路口,几只破碗趴在地上。

    道士先生背对着人群面对着黑黢黢的黑暗,双手纠缠在一起,做一些看不懂的手势,完毕后从来人的手中接过纸钱,弯腰在黑色的痕迹上点燃。打卦,打卦总要好几次,卦落在湿漉漉的地上,等到两片卦叶子都趴着,才毕。装着鸡头的篾条框子用锄头在灰坛边挖一个坑,埋下去。

    “哎哟……天是越来越冷了,这才出来一会儿,就直发抖哩!”

    “哈哈,我穿的厚的。”其中一个老人站在人群后面,用猩红的煤油火机点旱烟。“我的儿子给我带来这件大衣,可暖和。”

    两个年轻人不明白,没有跟去。他们坐在火边,孩子又蜷缩在襁褓中睡着。孩子的脑袋朝着空阔的一边,孩子母亲将垫脑袋的那只脚踮起,充当枕头的功用。

    “阿强你说这样有没有用?”孩子母亲看着孩子父亲,身子往后斜着躲开烟雾,随时看着孩子有没有被烟雾干扰。

    “你说有用那就有用呗。”孩子父亲乜斜着眼睛,嘴巴里的香烟的烟雾让他也是往后斜着,嘴巴上翘着,像是说一句玩笑话。

    “我多希望有用,不然用那甄子罩着拍,太可怜了。我都想阻止了。”

    “没事的,我看着他的。”

    “要不说你们这边的习俗也是怪,我们那边是没有这样的。”

    孩子父亲不说话,右手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往上滑,在翻没有看过的朋友圈。

    “那我们今晚赶回去么?”孩子母亲笑着,有些讨好一样的,“你开车怕会疲劳,要是我能帮你开一段就好了。”

    “等明年孩子大一些,你就可以去考一个。”孩子父亲放下手机,把烟头扔进火堆中,抱着手。“要是上次就安个儿童椅子就好了,你可以不用一路抱着。”

    “囊贵,才用一两年就用不了了,哼……不值当。”

    “可以二胎的时候用啊!”孩子父亲笑开了,像是一句很中用的调侃。

    “我才不,生不了。我就希望他乖乖的就好了。”

    “没事的。”孩子父亲又拿出手机,毫无目的打开,看着,在几个屏幕之间来回滑动。孩子母亲轻轻晃晃那只踮起的脚,将脚放平了,改用同边的手腕托起来些。

    孩子其实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天气换季时有些闹腾,冬天怕他冷了盖得厚,反而热,而夏天又怕他热,拖得勤了些。但凡有一个奶奶可以问询,就知道那些闹腾是每个长大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任何一个年长有经验的老奶奶都知道,一个孩子长大不知道要哭多少次,伤风感冒多少次呢。但孩子奶奶去得早,孩子的一些变动的情况只能由孩子父亲和老爷爷沟通,一说些不安份的情况后,老爷爷就决定找道士先生看个好的日子,带着孩子回来改(解)一改了。但这也不失为他们的一种办法的。

    出门的人回来,依旧走的侧门。中年人打着手电筒去庭院外面找到扔出去的鸡,放在院坝的地板上,开水早准备好了,放在脸盆中烫拔毛。道士先生自己去打开大门,他们又坐在堂屋中谈话。孩子父亲和老爷爷各自点烟倒酒后,孩子父亲搬一张桌子,在院坝中支起火堆,用铁三角放油锅,剁好的鸡准备下锅了。

    “你们拿在外面煮啊?”孩子熟睡后,孩子妈妈将孩子放在床上去了,正站在门口看他们。

    “那是的,这用的鸡是不能拿进家门的。”道士先生侃侃答到。

    “哈哈……你们这边怪。”孩子母亲小声说。

    “这是历来的规矩,你们年轻人要学学。”

    “是的,要是我们来做,就拿进家来了呢!”孩子母亲表示认同。她走到桌前,对正在切肉的中年人说:“叔叔,鸡肉麻烦你剁小块一些,我们拿它炒。”

    “鸡肉炖着喝汤呢!”道士先生在门里说。

    “我炒一些出来,炖一些嘛!”

    “她炒得好吃呢!”孩子父亲征求。

    孩子母亲半蹲在锅前,由男人帮忙打下手,鸡肉很快炒出来,照例留一半在锅里炖汤。

    做法用的八仙桌子已经空出来,在屋外擦去香灰,放上碗筷,只等着炖好。炒出来的那份用大盆子装着放在桌子中间。

    “我觉得可以先吃吃。”孩子母亲小声向男人嘀咕。孩子父亲又去跟父亲说:“要不我们叫他们上桌吧!”

    老爷爷束手站在大门中间朝屋里客气地说:“麻烦你们了,大晚上的。现在我们就移步桌边,啃一块骨头。”众人一边客气回道麻烦什么,一边自家搬着自己的凳子出门来了。每一个碗,每一个人身前都照例劝酒,要小杯的倒半杯,要半杯的就是大半杯了。倒完老爷爷倒自己的,“孩子不能陪你们,我也要多喝些呢!”

    孩子母亲正在揭锅,回头朝男人说:我们带来了一箱水,拿来分他们喝,我们也以水带酒敬一敬他们。男人穿过院子,去黑夜里的车上,一会就提来一件红色的凉茶,他每一个人身前放一罐,给女人开一罐,自己开一罐。他们举着罐子,连个人相互看着,微微笑起来。

    “这个赵易不太说话,我们小的敬你们,麻烦你们了。大晚上的熬夜。”女人微笑着说。举着杯子示意后,两人仰头将一罐凉茶喝尽了。

    “凉得,不必要喝那么快。”年老的爷爷说。

    “好喝。你们动筷子,吃试试。”女人笑着说。说完又转身去照顾火上的锅。

    “嗯嗯……好吃,好吃。”中年人说着,又去夹一筷子。每一个都点头称赞,一块的鸡肉和着辣椒,其它佐料一应俱全了。

    “年轻人还是有手艺,下次有机会我们也这么做。”道士先生说。

    “我们一辈子都是大块炖着,一下子也炖不透,没这个好吃。”年老的爷爷说。

    “年轻人不要忙了,快一起吃。”

    孩子母亲笑得很开心,回头说:“快好了,汤也就快好了。我们在那边,什么不做,但是学会这四川辣子鸡的做法,听赵易说家里都能吃辣,特意在那边准备好了料带着来呢!”

    孩子父亲进屋给每人又拿来一个碗,递给女人盛汤。加了汤的鸡肉炖一炖,每个人对汤都赞不绝口。

    “孩子手艺真不错。”老年爷爷说。每个人称赞时,女人都会笑得很开心,回头看着他们。     等她给所有人都盛上了,才给自己盛一碗。又用另一个碗接着,夹一筷子。她又放下汤碗,去家里找来勺子,放在装肉的盆中,“肉不太好夹,大家用勺子。”

    六个人吃一个鸡,是绰绰有余的。但汤和肉都见底了。吃完收拾完,黑暗中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孩子父亲还要回去。他又拿来凉茶,给每个人塞一罐,这次都是一样的凉茶。

    “我敬老爷爷、大伯和三叔你们,麻烦你们了。我呢还准备回去,只好我父亲招呼你们了。”

    “咦……这都半夜鸡叫了还回去,明天去不得吗?”

    “我们请不了假嘛,选的时间正好是轮休过后了。最近又人少。”女人在旁边解释道。

    “哎……那路上开车慢一些,这还远啊,怕要跑到天亮。”

    “没事的,高速都好跑,实在不行我在路上休息一些,大不了上午缺班。”孩子父亲看着老爷爷说,向他解释。

    孩子母亲打开另一边的侧门,从里屋抱出孩子,孩子依旧熟睡。老爷爷还是眼巴巴望着,抵近兀自跟孩子说些亲昵的话。

    道完客气话,他们才出门。老爷爷跟堂屋中的人说:“你们坐一会儿,我送送他们。”

    站在来时候的路口,老爷爷站在靠近邻居屋檐的地方,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孩子母亲站在大路中,抱着孩子,“爸爸你不用担心,如果累我们就在服务器休息的。你快回去了。”

    “是的。”老爷爷看着他们,说。

    车灯亮着,从狭窄的原路退出去。这一次,车灯从老爷爷上半身慢慢消失,脸一直埋在黑暗中,脚上那双解放鞋失去亮光之后,车也就在路口掉头,晃一下,整个村子都陷入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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