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婴孩（二）

未知婴孩（二）

三

梁工被抬进重症急救室时，情况已非常严重，医院使劲了所有解数都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因为症状实在太特殊、太罕见，当时最好的医生和设备齐上阵都显得束手无策。

而之前经过X光、心电图等一系列光电设备检查过那个假婴儿，况且叫它“未知婴孩”吧，几个小时后情况也发生了急剧变化。

原本柔嫩粉白的外表肤色很快萎缩变黑，像蒸发了水分似的，整个体积不到原来的一半，完全失去了最初的人型。

尚旗当机立断，将这突如其来的事态上报省公安厅，以及某部最高机要局。

当晚，中心医院后门来了一支防化部队官兵，用专车接走了两位工程师的遗体和未知婴孩。

与部队一起前来的特A部王主任见到尚旗，向他传达总部的指示。

时间定格在1965年深秋某一天，市公安局档案里只是添加了一份普通案件的记录。

有人遗弃婴儿在辅佐街6号门前，当孩子被发现时已死亡，经检查孩子身上有严重缺陷，丢弃孩子的人尚没有线索。

因为那个时代中国城市治安一直良好，我们国家法律中竟然没列有“遗弃罪”，因此公安部门也有了不再追究此事的理由。

但从此以后，特A部王主任和尚旗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暗中工作。这绝不是警察抓小偷、捣毁某个流氓团伙那么简单的事。

刘潇娴和赵智祥因违法工作纪律，隔离教育后被分别调离6号研究所。

赵智祥被分配到西部一个地质勘探队当实验员。对于刘大姐组织上还是有所照顾，原打算安排她去市内一间中学教书。

刘潇娴最后一次到单位那天，办完调离手续后就向组织宣布，她头天已同研究所副所长高景文，也就是她的前夫离婚了。

刘主动要求组织把她调离该省会城市，最好回到家乡的省份，随便分配到哪个县城学校都行。大家都明白，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耽误老高的前程。

他俩曾是一同留学苏联的同学，这么一对曾被无数人羡慕的优秀才子，没想到遇到麻烦时说散就散。

特别是刘潇娴离开省会的那天早上，高景文没去车站给她和孩子送行，自己在实验室加了一天班。

四

事件发生的最初一年内，王主任和尚旗有过几次会面。每次尚旗都会根据王主任传达的新突破，追踪监视6号研究所的情况。

两位工程师都是死于严重的核辐射中毒。辐射源就是一号实验室内严密封存的裂变“种子”。按理说外部没有更强的穿透粒子激发，那些“种子”是不会扩散出来的。

而且就像点射一样，其他接触过“未知婴孩”和工程师遗体的人，身体都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我能知道那些是什么“种子”吗？尚旗小心翼翼地询问王主任。

王主任摇头，告诉他这是战略机密，因为制作出“未知婴孩”的人正是想要得到答案的那些人。

从医院带走的那些X光胶片和心电图纸，曾经把医护人员吓得半死，因为他们最初是按真正的婴儿来检查救治，但一看这些印记都是非人类的。

可是拿到科学院物理所和计算局，科学家马上认出那些密密麻麻、错落有序的点阵是计算机光电代码，翻译出来后竟然与两位工程师当天进门的密码一模一样。

听了王主任的最新介绍，尚旗的心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遗憾的是，正当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时，文革爆发了。

6号研究所一下子陷入混乱和停滞。高景文和所长被诬陷为苏联特务进行劳改和审查，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刘潇娴也未能幸免。

造反派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又添油加醋地给刘潇娴编了一段见不得人的往事。说她与年轻下属乱搞男女关系，遗弃私生子，所以离婚后被发配到小地方来。

当刘潇娴被铺天盖地的谩骂、羞辱围困时，尚旗及时赶到了她所在的县城中学。

就在批斗会现场，身着威严警服的尚旗宣布，刘潇娴是位好同志。

她一贯助人为乐，充满阶级感情，把一个街边弃婴主动抱到派出所交给警察。她不知道那孩子之前已经死了，所以精神受了刺激，不能再胜任以前的工作，组织特地把她调回家乡休养。

台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忽然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向刘老师学习，向刘老师致敬！”，紧接着台上台下口号不断，场面沸腾。

人声鼎沸之际，尚旗握着刘的手说了句，老高让我来看望您。

五

十年动乱对地处偏远地区的地质勘探队影响不大。赵智祥那几年表现得很敬业。文革后期，一次野外作业时他不幸摔断了腿，后来被安排在附近县城中学教书。

刚恢复高考的头几年，那所县城中学竟连续出过两届全省物理状元。

“都是赵老师教出来的！”老校长提起赵智祥一副敬佩表情。后来省实验中学知道了这个消息，多次派人来县里挖人，最后一次连户口迁移和调令都办好了。

“只可惜他走前太激动了，头晚喝了不少酒，第二天竟一觉不起，不到40岁人就这样没了。”校长说着声调即变得哽咽。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尚旗在刑侦处刚被恢复原职便着手调查赵智祥。当初能够分配进6号研究所的大学生不仅学习成绩优异，关键都要“根红苗正”。

尚旗按照赵志祥档案记载，曾一度亲临他童年那个贫困的南方小渔村。说起父母早亡，从小跟爷爷、叔婶家过活的赵智祥，村里老人都记得，但没有人相信他后来能考上大学。

怎么可能，他小学没毕业就出来做事啦，我们这里少有能读完中学的，更没有过大学生。

村里的人都知道赵智祥十几岁就开始打算逃到香港去打工。

他改过名字吗？尚旗打听道。

早都改过，不止一次，他每次逃港被抓回来就改名字，怕以后讨老婆时公安局有他的坏事记录。

不过最终他还是跑去了香港，两年前有老乡在那边见过他，好像攒了些钱打算去美国还是澳洲打工，说那样能挣更多钱。噢，他现在叫赵发祥！

村民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有关赵智祥的消息。

尚旗拿出赵智祥的照片，村里竟没一人认识或看着眼熟。

尚旗完成那次家访后，刚一回到省城就得知赵智祥英年早逝了。

六

尚旗退休那年即将迎来新世纪。辅佐街已完全大变样，从前铁门紧闭的6号院改建成气势恢宏的地研大厦，高景文继续被聘为名誉院长。

讲起刘潇娴多年来受到的委屈，尚旗觉得应该还她个公正说法，补偿她应有的待遇。

何止是委屈，她为6号研究所做了极大的奉献，王主任肯定道。

她是除赵智祥外，在6号现场唯一接触过未知婴儿的人。她触碰孩子脸蛋时已经发现了异常，但她马上把那东西定义为“死孩子”，让重大科研事故对外化为普通的民事案件。

尚旗清楚地记得，他到现场前刘大姐一直抱着那婴孩没放手，递给他时未知婴孩头上也被裹上了她的纱巾。

这么说她跟老高离婚是约定好的，都是为了后来的深层调查和研究？

是啊。王主任开始跟他讲述些可透露的情节。

事件发生后，高景文在查看赵智祥使用的计算尺时发现了端倪，除了物理、数学方面的参数尺条外，在边缘还加了一层细细的码条。多年后他分析跟原子量级数有关。

当时一号实验室内的“种子”元素研究正处关键时期，特别是那个未知婴孩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能量和信息都不清楚，如果莽然抓捕哪个人，可能对长远的科研会带来重大损失。

自从未知婴孩被防化部队运到某研究基地后，几十年来我们一直没有间断对它的研究。

它有很强的自我保护和毁灭性能，每对它进行一次科研诊察，它的衰变都呈倍速地增大，经过超声波、射线以及粒子撞击等一系列监探后，现在的外观根本不是婴孩模样了。

变成了啥样子？

这不好说，但体积不过拳头大。王主任攥拳比划了一下。

获取的信息好些当年无法解释，但过十几二十年后，用新技术一返现往往令人惊奇甚至恐惧。

七十年代末，被封存了十年的未知婴孩重新开启研究，萎缩成麻布细纹般的外皮肤折射出多组二维码。直到最近经过全息码3D技术在电脑上回显，竟然是当年牺牲的梁工和李工的头像！

还有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分析未知婴孩的化学构成时发现，90%都是碳元素及同位素，但捕捉到一个超重原子核信息，可惜就存在那么不到一秒的瞬间，后来再也无法获取。

它的核电荷数超过110。也就是说这个元素在化学元素周期表上排在110位以后。

不可能，不可能！你看，迄今为止发现和人工合成的化学元素总共不超过106个。可那个关键的元素到底是什么呢，跟我们的“种子”有关联吗？

王主任说这话的时间是1999年。

后记

2018年秋天，也就是开头我们讲的受王主任邀请，年近耄耋的尚旗来到疗养中心，两位老人一见面就聊起近期的科学趣闻。

王主任问尚旗，有没有关注近十年诺贝尔化学奖。

您是科学家没有退休概念，我的工作早就结束了，这些年只专心玩书画，惭愧呀。

王主任请尚旗一起坐到案台前，拿出一本最新版的《新华字典》，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化学元素周期表。

未知婴孩（二）

他指着第七行说，到2016年底，一共118个元素被人类发现或合成，一百多年前门捷列夫编制的元素周期表最后一行全部被填满了！

大概二十年前我跟你提过，在未知婴孩身上我们曾瞬间捕过超重元素，如果真存在那种物质，它应该排列在序号112至118位之间，可这些元素都是近些年内（2010年-2016年）才合成的！

尚旗关切地问，现在未知婴孩变成什么样子了？

它已经凝缩成了肉眼看不见的物质，我们只能用更高级的技术，在微观世界里观察、分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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