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稚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可是入目的一切却让她觉得迷惑。她伸手拨开床幔看了一眼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随即又直直倒下去。
一缕斜斜的阳光穿过窗杦又透过细密的轻纱在床上投射出一小块明亮,芜稚轻轻闭上了眼睛,空白的大脑里意识渐渐回归。
回想起昨夜的血雨腥风,芜稚又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置身于这点薄如蝉翼的温暖之下。
等到意识全部回归,芜稚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有点留恋这一刻的舒适温暖,但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起床,因为外面好像有更令她期待的东西。
等到芜稚收拾好自己,一推开门,便看到门外有一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芜稚不由得愣了一下,那人却并不转身,芜稚走上前去,阳光下那人的青峰琼鼻格外好看。
芜稚轻声唤道:“大师兄?”
语气里的一丝遗憾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温子恒转头看她,嘴角带有一丝无奈,“你啊,这么能睡,若是在山上,怕是又错过了早课。”
芜稚立马心虚的垂了眼眸。
温子恒见状忍不住微笑,“不怕,这也不是在山上,今天天气甚好,师兄带你去逛逛这临安城如何?”
芜稚立马雀跃的应道:“好啊。”
可是下一秒她的面上却添了几分凝重。
“可是你的伤?”
“没事,小伤而已。”
这时候一道纯净的声音传来:“什么没事,太医都说了,你要好生修养。”
芜稚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红色云纹锦服的少年朝他们走来,正是顾弦思。
“太医也说了,保持心情愉悦有助于伤口恢复,如此好的天气闷在这府中我的心情可好不了。”
“好吧,”思肘片刻后,少年无奈的妥协,“不过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芜稚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云纹,伸手扯了扯温子恒的袖角。
“可是刺客...”
“刺客已被我三皇兄尽数解决,”顾弦思瞅了一芜稚扯住袖摆的手指,又冷哼一声道:“哼,怕你就不要去啊。”
芜稚斜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谁非要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的。”
顾弦思一时气结:“你...”
芜稚得意的笑。
温子恒微微一笑,安慰芜稚道:“这临安城的治安很好,昨夜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
对于皇家之事,芜稚本就无意了解,既然大师兄都这样说了,她也就稍微放下心来。
暮秋的天气,阳光温和似澄澈的琉璃,温暖而不刺眼。
许是天气也温柔起来的缘故,芜稚和顾弦思难得没有争吵。
长街拐角处的茶楼还是一贯的热闹,一行人正要落座,芜稚却见对面的阁楼靠窗处出现一抹素白,那人静静坐着,垂眸正在安静听书。
温子恒看向芜稚目光所落之处,有些疑惑道:“小师妹竟识得尚书大人?”
芜稚瞪大了眼睛:“见过一面,原来他竟是尚书大人么?这样年轻...”
温子恒从容坐下,点点头:“我在宫宴上与他照过面,似乎是掌管礼部,上次的宫宴便是他一手操持,尚书六人中数他最为年轻,气质淡雅,我便印象深刻了些。”
“原来是礼部尚书么?”芜稚喃喃道,也是了,上次与他交谈,感觉他谈吐不俗且无半分骄奢之气,本以为他是某位朝中重臣家,教养良好的公子,不曾想,却是身居高位的臣子。
一旁的顾弦思开口道:“这李延是先太傅的得意门生,老太傅故去之时,便点了名让李延入礼部。父皇含泪应下,手一抖便让李延做了礼部尚书。”
温子恒道:“如此升迁,怕是不得人心?”
顾弦思点点头:“如子恒兄所言,当时朝中有许多大臣不服,认为李延年纪轻资历浅,不足以担此大任。”
芜稚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顾弦思瞥了一眼对面的那抹素白,接着道:“李延上任后,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且他本就是礼部之人,掌管文书,群臣奏章必经其手,至于弹劾过他的那些臣子,三品之下的,要么与他交好,要么便告老还乡了。”
芜稚随即应道:“你父皇就这般信任他?”
顾弦思解释道:“当年科举,李延殿试取得状元,父皇本就惜他之才,故此才让先太傅做了他的老师。何况与其他位高权重的老臣不同,李延初入朝堂,在朝中并无党羽势力,父皇此举也是为了制衡。何况澜沧国一事...”
顾弦思顿了顿,继续道:“总之,李延曾立了大功,如此身份地位也是应得的。”
芜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温子恒这才问道:“小师妹你是如何识得他的?”
芜稚便将自己与李延的相识及对方相赠玉佩之事一一说出。
顾弦思惊奇的看了芜稚一眼:“你这丫头,运气倒颇好。”
温子恒微笑道:“倒也算是缘分,如此,我能再见到小师妹,倒还要感谢他了。”
芜稚遥遥望了一眼对面的那人,点头应了一声,“嗯,算是吧。”
时间过得飞快,听完这一折话本子,不觉已夕阳西下。
顾弦思伸了一个懒腰道:“终于听完了,我知道有家酒楼,那里的鲍鱼滋味颇好。我们便去那里用了晚膳再回吧。”
芜稚看着顾弦思,脑海里冒出四个字:纨绔子弟。
她偏偏不想让他如愿。
“大师兄,之前寻你之时,我曾偶然入一小酒馆,名字还颇有意思,叫“不停”,那里的鲈鱼味道很好,不如我们便去那里吃吧。”
言罢两人都目光热切的盯着温子恒。
温子恒呆愣了片刻,随即笑道:“那便依小师妹所言,想来六皇子也没过去你说的小酒馆,今日便去尝尝鲜吧。”
顾弦思道:“倒真没去过。”
走在街上,萧瑟的秋风一吹,芜稚禁不住一抖,她不禁想,这时候要是有热气腾腾的炒栗子吃就好了,刚这样想着便闻到了栗子的香气。
于是她便丢下了身后俩人,顺着香气追着栗子去了。
顾弦思在后面跺脚:“这种街边小吃她还当作宝贝似的追着,你们玲珑山是亏待了她吃还是怎地?”
温子恒不由得笑道:“小师妹就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不过我闻着这味道,想来这栗子应该挺好吃的,弦思要不要去尝一尝?”
顾弦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温子恒。
温子恒被他看得迷茫:“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弦思收回目光,低头抿嘴笑了一下,“走吧,找你的小师妹去。”
芜稚凭借着她灵敏的鼻子以及对美食的满腔热爱,很快便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担着栗子叫卖的小贩。
“店家,我要一斤炒栗子。”芜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
对方却为难道:“抱歉啊,今天卖光了。”
“卖光了!!!”芜稚愣在原地,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正在默默感伤,不觉旁边递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手上放着一个纸袋,芜稚看了一眼纸袋鼓鼓囊囊的样子就知道里面装满了栗子。
她不由得朝着这只手的主人看去。
来人一身素白衣衫,笑得温和:“既然姑娘喜欢,那在下便赠予姑娘好了。”
芜稚看着之前在茶楼被他们讨论的某人此刻就站在眼前,不禁愣了愣神:“大人。”
“你知道了?”,随即他又一笑:“叫我李延便好。”
芜稚看着那只有着点点水渍的纸袋,她想:里面的栗子一定还是热的。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先前得大人玉珏相赠,芜稚感激不尽,现在又怎好抢大人的零食?”
李延轻声道:“你是进了玉枢街了,可你却没来找我。”
芜稚看着眼前人,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这么温柔,有点不敢相信他是那个雷霆手段,对待自己政敌毫不手软的尚书大人。
芜稚看着他道:“大人为何要芜稚去找您呢?”
李延微笑:“不过是在下最近得了几本东山红叶生的小说孤本,想找人一起品鉴品鉴罢了。”
闻言,芜稚的眼睛蓦地亮了,“可是《东陵鬼话录》?这本书我找了好久都没寻到踪迹。”
李延点点头,“正是,若是姑娘不放心,明日申时,我们还是上次的茶楼见如何?”
芜稚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开口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李延微微一笑,将手中栗子交到芜稚手上,“拿着罢,你喜欢的东西,我怎么会与你抢?”
芜稚看着面前素白色长衫的人,偏头想了想道:“大人为何对我这般好?”
李延伸手拭去芜稚发上的落叶,笑了笑:“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罢了。”
芜稚一惊,抬头的一瞬,恍惚见到李延身后,一袭月白色的衣衫隐匿于街角。
芜稚看着那片衣角消失的方向愣了愣,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冷。
李延见她出神,也不恼,语气温和道:“李某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芜稚回过神来,点点头。
那人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芜稚看向他,一笑,“放心吧,我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
片刻后,温子恒二人找了来,顾弦思看着前方的背影,用手肘拐了拐芜稚:“那人可是礼部尚书?”
芜稚点头,“正是他。”
顾弦思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然后道:“今天他又送你什么了?”
芜稚一摊手:“喏,栗子咯。”
顾弦思伸手拿了一颗,剥壳后扔进嘴里,“他对你倒是上心。”
而温子恒只是盯着李延的背影良久。
芜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走吧,我们去‘不停’。”
而此刻,三皇子府内,从不踏进厨房的喜着白衣的某人,冷着一张脸进了厨房,里面正在做饭的一干人战战兢兢的等候问责,却见来人只冷冷留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他说:“这几日送往偏殿的饭菜,做的难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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