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摄影 益安
上。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这样也好，计划之外，总有惊喜。提到要第三次去华山也是一段时间之前的说辞，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一念而起，不远千里。而且，还是在不曾去过的冬季。
是念着山顶的雪与星空，所有摄影设备都背上了，山脚下的积雪还在，人群稀落的索道入口，寒意袭来，我忍不住瑟瑟发抖。
因为要拍照，坐索道省下的气力被重重的设备消磨殆尽了。山顶的雪积了尺余，短短的一段台阶，没走几步，我累的几欲跌倒。年纪是最真实的参照之物，我已不负当年的气力。
02年的时候，我正是青年。此前只在开封与郑州两地穿梭，从未出过远门。在约好的人都失言之后，我一人买了票独自去华山。火车走了一夜，天亮到山脚之下，大雾崩腾，我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在山下的宾馆睡醒，出了门，雾散了去，山体就在眼前。于是夜下上行，周围人群错落，山顶有星辰日光，却在我下山睡了一觉之后化做遥远的梦境，所以在第二次登山之时，我坚决选在白天。
第二次，已近十年之后。正赶上高铁通途，曾经一夜的旅途缩短在一个时辰之内，我与朋友在清晨上山，天光云影之间重拾起华山的记忆，曾经夜下的山石崎径才走的明朗。
那时我们在下午登顶，夜宿于东峰顶上。安排好行理，我们沿街而下，两千米的高空之上，风吹来的空气，是透明的清澈。
不知为何那日山顶游客并无多少，长空栈道也不像这次拥挤。天色将晚，栈道上的我们在群山之间渺不可见。
我们四人转至落雁峰顶，只是抬头刹那，头顶云霞蒸蔚，千百道虹流划过天际，竟不知要用何样描绘的言语。（后来我不止一次向别人描绘那天傍晚的场景，它像一个巨大的彩色梦境，让我从此迷上华山。当然，山川之内自有奇峰秀壑，是我的目光偏巧落到了这里。）一个背着巨型包袱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他要去找他夜下扎营的地方，天要黑了，扭过头时，巨大的月亮升到了东峰顶上。
第二日，计划是看日出的。虽然多年前的第一次我看过一次，而今时也不过是与好些人一样，既在朝阳峰上，何不看着日色渐明。就像第一次，我在天将亮时爬到峰顶，棉大衣也不舍得租借，冷的发抖之间，仰望着幽幽夜色，是谁忽然说了一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是小学学的诗句，原来要等到此时才知诗句之美。
而第二次，日出未见，反而是波澜壮阔的云海升在群山之间。比起日出，这次是我运气好。
这一次，是赶在了冬天。连目的也明确，当我真正拿起相机，我曾着迷的华山，我却恍然失措。
下。
莲花峰上的台阶结冰了。三圣母的殿前走过游客，上了峰顶。我们在这儿住宿，卸去了大半装备，取道去落雁峰。阳光正好，游人也多了，我想，上次来时的晚霞今天是没有了。
我们站在阳光下取暖，等着人群少一些好去拍照。长空栈道上面站立着一排人，挤在一起，行动缓慢。原来，就算是冬天，山上还是游人不少。于是我们决定明天早些来栈道之上。日色偏低，我们想，落雁峰上面的游人要散了吧。
回到落雁峰顶时，西去的阳光洒在山峦之间，逆着光的山势像是中国的水墨画卷，在那时，我看到了一名小姑娘——且叫她A姑娘吧——一个人站在峰顶，然后独自离去。远远的，莲花峰顶上散落着人群。阴历快到了月底，今晚有星无月。
我们犹豫是在落雁峰还是莲花峰上看日落。最终还是向莲花峰走去，清冷的山路之上，一只流浪猫冲我们叫着，是早已习惯了游客吧，一点也不怕人。
一名姑娘向我们打听下山的索道，天色将晚，她怕因此会滞留山上。不过二千米的高度，若真错过，竟是有隔世之感。
莲花峰顶有几个游客，也有如我们一样为拍照而来的摄友。茫茫云雾之间，太阳缓缓坠落，我在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忽然停下了相机，想认真的看一次日落的过程。
旁边一个姑娘用手机放着音乐，吃着零食，看着西去的太阳。一名男生，且叫B吧，与音乐姑娘聊天，每人讲各自行程，天色晚了，索道也停止了运行，但B男生似乎还没有落脚的地点，他只说一个人游走，从昨晚到今天，连下一步的计划也没有。音乐姑娘说，那你住山上通铺吧。我们也在。B男生很兴奋，但言语之间又不想多花钱，说是能不能趁人不注意，混到房间里面。
太阳落下去了，各人都要离开。也是在这时，我看到了A姑娘也在这个山顶。
几个摄友在夜色中向工作人员问下山的路，不同于夏日山上到处是人，这样的冬夜，漫漫长途，他们下山会不会寂寞。餐厅内的饭菜难抵夜下的寒意，片刻间已转作冰凉。我与朋友回到房间里面，将被子铺了一层又一层。
拍摄星空也是在计划之内。把店里的军大衣也裹身上了。通往外面的大门已插上了门闩，开了门，峰顶稀疏的星辰让我们有些失望。支好架子之时，两只野猫围着我们不走，轻轻的低鸣。
夜色中，清晰的是快门的声响，远处是山上的路灯如星线婉蜒，隐约人语声传来，我猜想，是有人在夜下登山吗？
已是夜里十点，声间有远至远，到了我们近前。原来是A姑娘与B男生一起走了上来。两人似已熟悉了，一边走，一边聊着天，看到我们时，B男生就跑来看我们拍的照片，我问他，怎么又走上来了。他说迷路了。
A姑娘弯下腰将猫在怀里，我说，姑娘，天晚了，不要在外面晃了，不安全，去上面找工作人员，去在通铺睡一晚吧。
听了我们的建议，两个人的身形慢慢上行，直至消失不见。
回到房间后，朋友睡去了，我却失了眠。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门外喊着求宿，忙乱的声音之中，我睁开闭的发涩的眼睛，窗外，是耀眼的雪光。
后来半梦半醒之间，都是今天的行程。走过的一些山路是新开通的，一些老路都被隔挡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下雪，或者，是此后再没有走的机会。至少我曾经走过，也不觉遗憾。好些事物就是这样，时间里面它不等你。
再后来，我终于睡着了。因为地势高，我仿佛睡在夜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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