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一段光阴，寻取一段人生

走入一段光阴，寻取一段人生

来到周庄，自然要走过许多桥，自然要经过陈逸飞画过的双桥。

脚步在青石板上踢踢踏踏，在人缝中左拐右穿，踩上那冷峻的石阶，扶着那整根石条砌成的栏杆，目光一下子扯得开阔。

一湾不知道流向的水巷被一艘艘木船推着自拱形中逶迤而过，水波在木桨处漾起，尽情嬉戏着木船的影子。戴着尖头斗笠，着蓝色碎花罩衣的船娘，一边娴熟地划着桨，一边唱着软糯糯的戏曲，晃荡出一片轻盈。

河两岸的古老建筑，墙皮斑驳，青瓦重叠。一些爬墙虎寻着屋顶的青苔，向上匍匐着努力。河里映着一个青黑色的天，天上流淌着一条静静的河。

行人站在桥上看风景，尽是过去的沧桑和现代的繁华。河中的人看桥上，尽是历史的疏远和现代的亲近。

石桥很短，脚步很急，人们为着风景而来，却总被风景催着而去。尚来不及揭开沉淀下的厚重，早已被轻躁的热闹裹挟着，探寻着前方一个一个的新奇。

于我来说，来周庄当然要看看沈万三的故居沈厅。其实，在水乡这条街上，所有的建筑都差不多，你进了这一幢，再到下一幢，就会有了已经来过的感觉。但不管你进了多少幢，沈厅一定是不会少的。

沈厅无疑在这里面算是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宅第。它所包含的历史底蕴自不必说，它还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而这正是当今许多人所追求的。

比如，一进那宅子，许多人就会在那木太师椅上坐坐，显出一副老爷的气势。有些人还会在那金光闪闪的元宝上面，细细地抚摸，难免会幻想出自己何时有一个聚宝盆。

关于沈万三与朱元璋的故事，世人尽知，那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博弈，无论重提多少次，都只能是唏嘘。

走在这里，我也无心再去探究。我只是背负着双手，踏着那几百年来深黑的土地，看着那已然失去色彩的雕梁画栋，跨过一个个高深的门槛，穿过一片片被天井定格的天空。

屋顶虽高，却沉滞压抑。宅第虽宽，却搁不下一颗伸展的心。进身虽长，却昏暗不明。走门过巷，迎不来一丝丝风。

无论我怎么逗留，始终无法融入进去，穿越到那一片富可敌国的天地。在这种地方，我只是一个游客，只能冷眼旁观，将自己浅薄的心事放在心底翻腾。

我想象不出，外面的光明怎么进入这深宅，外面的柔媚如何淌进这府邸。难道只能依靠那顶上悬挂的，壁上镶嵌的一盏盏小灯？难道只能依靠那天井角落里一株株孱弱的植被？

游这种地方，经常也只能是走马观花，徘徊在历史之外。偶尔感情丰富一点，随意地发两声感慨。

这儿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三毛茶楼。三毛的文字我看得并不多，但看过的都很喜欢。我向往她那种人生，但悲哀她那种结局。在我这种平庸的人生里，我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做到她那种洒脱。

我只能通过文字，寻找她的一些足迹，借以锤锻我的人生，凭吊她的永生。

我循着人群，走过长长窄窄的巷道，忽而在某一处被割裂的天空，挑出四只黄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四个黑色的大字，三毛茶楼。

我仰着的头，一时不知道收回。

稀里糊涂，我摸进了茶楼，一幅又陡又窄的木梯迎面而来，直通二楼。我抚着苍黑的扶手，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头一直仰着，像在探寻着什么。

二楼分成一大一小两间，我不知道当初三毛坐在哪间房哪张桌子上喝茶，仿佛每张桌子上都有她的身影。店主是一位约摸70岁的老人，我看到很多留言说感谢寄寒爷爷。我就冒昧的问他，你是寄寒爷爷吗？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问我喝什么茶。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喝什么茶，为什么要喝茶？只是嗫嚅着回答，我先看看。

墙上贴着很多字画照片，有王洛宾的，有三毛的，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人的。还有一面书橱，那边坐着人，我无法凑拢去看，想必也与三毛有关。

能够凑过去的地方，我尽量凑过去，却又沉不下心，总感觉有个人坐在某个角落，静静地望着我。屋子里有五六个客人，各自面前放着掀了盖子的茶盅，在低低地交谈着。

屋顶上有一只吊扇，在安静地吹着。前后两边的木窗棂，折叠着张开，将一摞摞青瓦，一两株香樟送到楼上人的眼里。

时光在这里有意识地静止了，无声的打量着每一个来去的人，积攒着每一个似曾相识的表情。

老人又过来问我喝什么，我随意地回答，花茶吧。也许在这儿，喝所有的茶都是一个味道，苦中带着甜，甜里藏着香，香中有着涩。

茶盏不大，需要细品，慢品，品尝那时光掩藏深处的悲凉，还要小心地续，续出那一份岁月中倔强的浪漫。

我就那样呆呆的坐着，将思绪揉得碎碎的，吹过那漂浮的茉莉花，看着那细细的茶叶沉在盏底，俯下身子，偶尔呷起一口，不知道吞下。

在这个中秋的午后，我就这样掀开岁月灰旧的门帘，一头撞了进来，掬一捧水乡的温柔，浣去脸上纹，脚底沉，心头尘。

坐在这幢木楼上，听摆动的木桨，看飘拂的杨柳，寻顶上尚未亮起的灯，穿透拥挤的天空，拧干发黄的心事，沉入淡淡的前世今生。

有那故去的人留下书卷在小楼上等，有那久别的人在盈盈一水间细细地问，有那漂泊倦怠的心暂栖在一处向往的宁静。

天青色等烟云，旧岁月映红尘。故事何堪回首，故梦何去可寻。

一座座桥，渡一个个人。一弯弯水，淌一片片情。只此一个周庄，叩开了黄昏的门，天上升起月，地上亮起灯。那一盏茶水握在手中，尚有余温，陪伴我一段它年它月再回想的光阴。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月底上市，签名精装版正在预售，有需要的，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