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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镂月裁云第七期有奖征文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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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小山家住张家庄，父母都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土里刨食，一年到头只能顾住温饱。
小山还有一个哥哥，模样长得也不孬，干活更是没得说，就是因为家庭条件差点，老大不小了，也娶不上个媳妇。愁得老爹唉声叹气，愁得老娘直抹眼泪。
直到三十一岁那年，村里的媒婆领来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听媒婆说这姑娘小的时候得过脑炎，要不人家能要这么少的彩礼。这比村里那帮刚结婚没一年的要少两万大几呢。虽说彩礼比别人家少了点，但是，家里还是拿不出来呀。没办法，只好找七大姨八大姑借了。
年底，哥哥成了亲，爹娘却背了一身债。
那一年夏天，小山接到县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尽管生活艰难，尽管父母也只会埋头种庄稼，但他们都支持他念书，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学。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了出来，小山哽咽着说：“我一定好好学，考上大学！”
村里到县城的学校大概有七八里地远，步行也不算近，骑自行车也算不远。学校没有宿舍，家里又没有自行车，这下又给爹娘找了难题。
小山这孩子从小就知道心疼父母，父母的不易和艰辛，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搂着娘的脖子笑着说：“娘，这个不是啥大的事呀，我提前一个小时从家里出发，边走边跑，还能锻炼身体呢。再说了，早上走，下午放学再回，也没多远的路。”娘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说不出一句话来。
跑了一个礼拜，今天是入学后休的头一个礼拜天。小山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得早，算是享受了一个懒觉。
院里的一群鸡估计是饿了，叽叽喳喳地叫嚷着，满院子刨食。小山接过娘刚拌好的鸡食，端着走到西墙角的那棵苹果树下，把鸡食倒在一个破瓦盆里，鸡们见状，扑棱着翅膀飞过来，抢着吃。
忽听外头有人喊：“小山，小山。”
小山听出来了，是住在村西头马路边的二毛，他和小山同岁，个子却比小山矮半头。他长得圆头圆脑，很机灵，皮肤明显比小山白净，不像农村出来的孩子。
二毛和小山从小就关系要好，俩人一块上学，一起玩耍，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起。这次中考，二毛只差四分没能录取，小山除了替他遗憾，更多的是难过。二毛平时成绩中上游，咋就没考上呢？
“小山，礼拜一我也可以去县城上学了。”二毛一进门就兴奋地说着。
二毛还说，他有个有本事的远方亲戚，在县城教育局工作，还当着个什么长。是他爹找的那个亲戚，把这事一说，就成了。
听完二毛叽里呱啦的一通话，小山丢下手中的盆子，跳着抱起了二毛，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二毛的家庭条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他爹在县城一家公司当司机，家庭状况要比小山家好出很多。二毛爹的半年工资就赶上小山爹种一年的地了。
最让小山高兴的是，二毛家还有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他可以搭二毛的自行车上学了，这来回十几里地的路，再不用跑着去了。
……
一晃到了高三，二毛的自行车已经破烂不堪了。
就在这一年，小山对自行车的恐惧，也开始蔓延。
（2）
高考揭榜，二毛被三千公里外新疆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毕业后考了当地的公务员，后来就娶了一个当地的姑娘，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小哥俩儿的情谊隔着千山万水，也不曾减少一分。
小山上了省城的一所211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县城，去了一家国有企业工作。他想，这样方便照顾家里的老爹老娘。
小山和佳佳是从校园恋情，走进婚姻殿堂的。
小山在学校就是学霸级别的人物，当然佳佳也很优秀。她为了能和小山在一起，就只身来到了离她家有一千多里地的小县城。别小看这小县城，竞争很激烈，考公务员事业编的人，乌泱乌泱的。佳佳凭着自身的优秀，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收到了一家事业单位的录取通知书。
佳佳的这份爱，沉甸甸的，让小山感动，也让小山觉得只有加倍对佳佳好，才能对得住这份千里奔赴的爱情。
小山记得第一次见到佳佳时的样子，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亭亭玉立，站在学校文艺汇演的舞台上，简直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儿开在一片草地上，鲜亮得逼人的眼睛。
也就是那一天，佳佳就住进了小山的心里。
两人第一次约会，是在一个离学校较远的茶吧。一走进茶吧，就有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茶吧里的环境雅致安静，舒适宜人，仿佛是城市中的一片净土，让人心旷神怡。
俩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不说话的时候，佳佳就像一朵清新脱俗的莲。她静静地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一朵朵的白云缓缓地向远处移动……轻松舒缓的音乐声飘进耳朵，带来一种放松，让心情变得愉悦。
晚上，小山又带着佳佳去了塔山，这里是县城最高的地方，一城繁华尽在眼底。
可能夜色太美太撩人，也可能佳佳太漂亮了，她大而明亮的眼睛里藏着星辰，笑容里带着月光。小山情不自禁地亲了佳佳一下。佳佳一愣，小脸羞得通红，心跳如小鹿乱撞。
这是恋爱的味道，好甜。
耀眼的佳佳身边不缺追求者，小山能取得佳佳的芳心，多是因了那次学校组织的军事训演。
地点在离县城有三四十里地的一个水库附近，那里景色秀丽，有山有水。大家分组坐在小船上，一组五个人。不知谁起的头儿，几个人齐声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大家都戴着迷彩帽子，穿着迷彩服，外面再套一件笨拙的桔红色救生衣，千篇一律的外壳下，佳佳还是那么夺目。小山坐在船头痴痴地看着她，四目相撞，俩人都呵呵地笑了。
小山指着河里说：“看这儿，好大一条鱼！”
不知哪个同学一激动，蹦了起来，小船一晃悠，佳佳不小心坠入水中。在大家惊呼的瞬间，小山一个猛子跳进河里，把她像拎一条鱼一样捞了起来，好在离岸不远，小山直接把佳佳拖到岸上。
他替佳佳脱掉救生衣，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用力拧了又拧，帮她擦拭满头满脸的水。这时候救生员赶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助？”俩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对方好像看出些什么，没吭声，就知趣地走开了。
八月的天气，阳光明亮耀眼，气温不冷不热，刚刚好。一阵风吹过，佳佳双臂环抱，把自己抱成一团。小山见状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冷了？”她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嗯”两声。小山咬了一下嘴唇，下了很大决心似地，一把把佳佳搂进了怀里……
小山在公司精明强干，人缘好，工作又卖力，深得领导器重。这不，今年刚刚升了职。
为了给佳佳足够的安全感，为了给佳佳一个温馨的家，小山贷款在县城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平的新房。办房产证时，俩人一起去的，但房本上只写了佳佳一个人的名字。
不久，亲朋好友都喝到了他们的喜酒。
（3）
小山打着哈欠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餐桌顶上的仿古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佳佳瞟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十一点三十一分。
桌子上放着佳佳洗好的水果和一杯刚热好的牛奶，旁边还放着两块精致的小糕点，那种淡淡的，特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佳佳知道小山好这一口，特意给他做的。
佳佳感觉小山这段时间有些怪怪的，但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佳佳坐在餐桌旁边，等着张小山。双手托着下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刚进门的小山。
这小眼神儿，把小山看得直发怵。
他把手里的包放在鞋柜上，弯腰换上了拖鞋，完美地躲过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把目光停留在佳佳的真丝睡裙上，裙子上白色的小花儿，在灯光下灵动地闪烁着。
犹豫了几秒，小山走近佳佳，一只手搭在了佳佳的肩上，言语里有些愧疚：“不是给你说了吗？这些日子公司事多，比较忙，不用这么晚等我回来。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佳佳没说话，还是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小山心里发毛。
（4）
结婚两年零仨月了，小两口依旧像热恋中的情侣那样，恩爱有加。
今晚，佳佳一反常态，这让小山心里没了底。心里嘀咕着，这不可能呀。
小山一口气喝完了牛奶，径直走向书房。
他瘫坐在椅子上，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刚刚送那个姑娘回家的情景。
难道这个秘密这么快就被佳佳发现了？想到这，心里咯噔一下，忽地冒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不会吧，这事自己一直做得很保密，佳佳是不可能发现的啊。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佳佳起了疑心。
刚刚擦掉的汗，又冒出一头，心脏也咚咚乱蹦跶。
佳佳端着水果进来的时候，他正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思考中。佳佳的这一句：“吃点水果吧。”差点把小山的魂儿吓跑了，他竟然没发现佳佳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佳佳双手交叉在胸前，那笑容让小山摸不着头脑。
“我……我能想什么。就是公司那点破事儿呗。”小山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手不停地摩擦着椅子扶手，很符合做贼心虚的样子。
“噢，喝了奶，赶紧去冲个澡吧。天不早了，我先去睡了。”说完，佳佳就转身走出了书房。
没等发呆的小山说出“晚安”这两个字，佳佳就已经走到卧室门口。
小山望着佳佳的背影，仍坐在椅子里一动未动，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他的那颗小心脏，扑腾扑腾乱跳，跳得心慌意乱，似乎呼吸都有些紧张了。
（5）
佳佳走进卧室，随手关上门。她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照着她俊美的脸庞。她没睡，若有所思。
要不是那天下雨，领导也不会让佳佳去郊区下属单位送材料。要不是去送材料，哪里能看到小山的车，哪里能知道他为了送一个姑娘，才那么晚回家的。
佳佳这几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这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深爱的男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刻意隐瞒，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移情别恋了？
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的啊。
这些天小山却瞒着自己天天下班后，往返于离市区五公里的郊区，那里也不是他父母的家啊。
小山的这番举动，这让佳佳感到奇怪，心里愈发地起疑。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佳佳记得，小山用奖学金，给她买了第一条好看的真丝连衣裙；她的第一个手机，是小山的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俩人一起出去旅游时，她不小心崴了脚，是小山背着她去找医生，一下子背了好几里地；婚后的每一个冬天，她肆无忌惮地把冰棍一样的脚伸到小山的身上，小山总会撩开衣服，心疼地把她的那双小脚放进自己的怀里，直到把它捂热了……
想到这里，佳佳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佳佳相信，她和小山之间没有什么秘密。
可是，现在小山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要给她制造胡乱猜想的机会，为什么不能跟她说。
佳佳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6）
小山拿着浴巾走到卫生间门口，停下来，望着卧室的房门，觉得这样隐瞒会影响他和佳佳之间的感情。他想，等洗完澡给佳佳摊牌。
佳佳听到卫生间的水声哗哗地流着，心里也跟着烦躁起来。她一遍遍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小山为什么要这样？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有了外遇？
一想到这，佳佳心里一阵阵的绞疼……
十几分钟的功夫，小山洗完澡出来了。他轻轻敲了两下卧室的门，然后轻轻地推门进去，看见佳佳脸朝里，侧身躺在床上。
心想，也不知佳佳睡着没。
小山肩膀上搭着白色的浴巾，头发上还嘀嗒着没擦掉的水珠。
他轻轻爬上床，一只胳膊撑在床上，一只手在头上胡乱擦了几下。他小心翼翼地趴在佳佳身边，轻声说：“佳佳，睡着了吗？那什么，你要是没睡着，咱俩聊会吧。”
佳佳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狠狠瞪着小山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背着在外面偷情！”说着说着声调就高了几度。眼角在轻微抽搐，那拼命遮掩痛苦的眼皮之下，涌出了豆大的泪珠。
一看佳佳反应这么激烈，小山心里的愧疚一下子涌了出来。连声说：“佳佳，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瞒着你，我早该告诉你的。对不起！”
小山那有力的臂膀把佳佳拥进怀里，亲吻着佳佳眼角溢出的泪水。
（7）
小山坐在床边，开始讲述隐藏在他心里多年前的一个秘密。
前段时间，公司新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刚巧分到了他那个部门。
这姑娘叫小梅，个子不高，安静腼腆，心地善良。她的左腿受过外伤，留下了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的。
她看到有的同事来不及吃早饭，就跑来上班了。所以，她就隔三差五带早餐过来，说是她父母开的早餐店，自己家做的卫生干净。
同在一个部门，小山也没少吃小梅带来的早餐。
佳佳，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我又赶上加班，回来得很晚。
那天是我主动送小梅回家的，还有那个一起加班的小伙子。
我没想到，小梅的家就是街道旁的那家早餐店，而这个街道是我上学时经常路过的地方。
也是伴随我十多年来一直悔恨、煎熬的地方。
说到这里，小山声音哽咽。佳佳抱住了他，抚摸着他还没有干透的浓发。
小山把头埋在佳佳怀里，接着说。
我经过再三确认，得知小梅就是这家早餐店主的女儿，他们在这里开店有好几十年了。
我也问过小梅，当我知道她就是，那个早晨因为遭到自行车猛烈撞击，腿部韧带损伤，留下后遗症的小女孩时，我的良心更加不安，心里更加愧疚。
佳佳感觉到小山身体的颤抖。
那年我上高三，早起一起来，天雾蒙蒙的一片，两米远就看不清对面，能见度很低。
我怕迟到了，连娘端到跟前的饭都没吃一口，就匆匆忙忙跑去了二毛家。平时上学都是二毛来叫我，他刚好从我家门口过。
谁知那天二毛病了，头晕得厉害。他叫我骑他车去上学，再帮他请个假。
没有二毛做伴，这样的天气，我心里还是有点胆怯。没办法，硬着头皮走吧，我骑上二毛的自行车，着忙失慌地上了路。
……
当我看到街边的那家早餐馆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因为过了这家店，再拐两个弯儿，就是我们学校了。
这家小饭店生意挺好，每天路过都围着一堆人。老板两口子厨艺好，蒸出来的包子，能香二里地。每次和二毛路过，飘过来的味道，我俩都把持不住，一嘴巴的口水使劲往肚子里咽。顾客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忙得老板两口子团团转。
常说，越着忙，越容易出乱。
我光顾闷头猛蹬自行车，雾也大，走近才发现那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女孩。这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自个儿在路边玩着一个小皮球。那么专注，那么开心。
出事的时候就是一瞬间，小女孩的球不小心滚到了路中间，我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车倒了，刚巧把跑过来拾球的小女孩撞倒了，车子压在小女孩的一条腿上。
她哇哇大哭。可把我吓坏了。
心想，完了完了，我家没钱肯定赔不起。反正雾大看不清，跑吧。想到这，没敢看小女孩，扶起车子，跨上就拼命地蹬。身后一片慌乱，我也顾不上别的了，脑子就一个念头，跑……
猛骑一阵后，后面没人追来，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地小了，再后来，就听不到了。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二毛，直到毕业我们都没有再从那家店前过过。但是，我们比以前起得更早了。
忐忑了好几个月，终于熬到了毕业。
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好多年，也愧疚了好多年，那个乱成一团的场景和小女孩痛苦的哭声，常常出现在午夜的梦里。
思来想去，我还是下不了决心跟小梅说当年的事情，但心里总想着用什么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为了让小梅上下班的路途不再那么艰难，我就谎称自己家和她家顺路，每天可以捎着她上下班，也算是感谢她带来的早餐。
小梅推辞几次后，答应了我的好意。
（8）
小山说完后，手里使劲拧着那条白色的浴巾，难过地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佳佳握住那双攥着浴巾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起帮她！”
佳佳终于明白了，在大学的校园，小山为什么不骑自行车，一次都不骑。去上课，去图书馆，去食堂……他都是跟在她的自行车后面跑着去。
现在还是不骑，去远地方开车，去近地方步行，或者跑着。
浩瀚的夜空，深邃，又神秘，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佳佳看着痛苦的小山，她起身，轻轻用双手揽过他的头，将他深深地埋在自己跳动的胸前。
此刻，窗外的那一轮清月，静谧的像一潭湖水，让小山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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