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作者: 阿洪的木立方 | 来源:发表于2018-06-22 23:28 被阅读11次

            爷爷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极其模糊的,因为在我四岁的时候爷爷就因罹患胃癌不治而撒手人寰了。这极其模糊的印象主要来源于家人的讲述及我碎片化的记忆。

            爷爷于1923年出生在一个佃户家庭,兄妹四人,下有两个弟弟及一个妹妹。那时候正是旧中国处于兵荒马乱的时期,佃户又饱受各项苛捐杂税及地主盘剥,家庭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

            40年代初期,爷爷与同样出生于佃户家庭的奶奶喜结连理。二老共育有五个子女,其中老大因家庭纠纷被爷爷最小的一个弟弟误伤致死,老三、老四皆因受当时的医疗条件所限而夭折,最后养育成人的只有二姑和我父亲(排行老五)。在那个鼓励生育的时代,只养育有两个子女的家庭算是非常罕见的了。关于大伯被误伤致死的事情,后来经常听奶奶讲起。据奶奶讲,大伯极其聪明伶俐,也非常孝顺懂事,常常帮助爷爷奶奶做家务及农活。每每讲起当时的情景,奶奶眼中总会泛起泪光。虽然我不曾有机会听爷爷忆及此事,而我可以想象的是,爷爷的心情恐怕更加难受。因为事情的当事人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的长子,那种痛苦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到了上世纪50年代,爷爷因为双腿得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据现在推测应为运动神经损伤症)而半身不遂。从那以后,爷爷便依靠一条长凳和一根拐杖而行动。爷爷从此便从家庭主要劳动力转化为以家务劳动为主,主要为全家人煮饭及从事力所能及的手工劳动。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们姐弟四人相继出生,爷爷的家务劳动中又增加了照料孙子孙女一项。

            我是姐弟四人中最小的,与爷爷共同生活的时间有且仅有四年,而这四年中,前两年我是根本没有任何关于爷爷印象的。在后两年中,我脑海中则留下了多幅朦胧而珍贵的有关爷爷的记忆画面。

            洗漱:每日早晨,爷爷总是很早起床,用土碗盛了井水清洁口腔(那时候的农村尚没有养成每天刷牙的习惯)。清洁的最后一个步骤,爷爷总是喝一口井水仰头,咕咚咕咚让其在口中打转,然后吐出。

            剃头剃须:行动方便的人往往会定期到场镇上找专门的剃头匠剃头剃须,但爷爷只能自己动手。爷爷珍藏有一套剃头剃须的刀具。空闲的时候,爷爷就会拿出刀具在专门的油石上反复磨,直到光亮而锋利,然后再装进木制的刀具盒里面。其时,爷爷的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剃头剃须的时候,爷爷会用热水泡制的皂荚液湿润头发胡须,然后对着镜子仔细用刀剃刮。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惯,造就了爷爷熟练的剃头剃须手法,往往不到一刻钟便已完成。每次剃头剃须完成以后,爷爷总是显得更加精神。

            煮饭:自从爷爷双腿不能行走以后,为全家人煮饭就成了爷爷的主要任务之一。那时候,家里人口多,成年人下地干体力活,小孩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需求很大,每餐需要煮米饭在6筒(农村自制的米筒量器,每筒米重1斤2两)左右。菜以自家种的蔬菜为主,地里出产什么就吃什么,很少时候吃肉。当时的农村,主要燃料为枯柴和干草。爷爷往往是一边忙传火、一边忙锅里,一刻不得空闲。一日三餐,周而复始。到点的时候,全家人就围坐在一张大方桌前面吃饭。记得那时候,中国广大农村刚跨过温饱线,吃饭总是很香,绝对不会出现现在城里人厌食、挑食的现象。

            推磨:推磨是爷爷除煮饭以外的又一例行家务劳动。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农村,刚刚普及用电,根本谈不上使用剥皮机、粉粹机等。家里面粮食作物的粗加工全靠一台老的手磨。推磨的时候,爷爷一手转动磨盘,一手往石磨里添料,通过控制转磨的速度和添料的多少,就可以达到粮食作物粗加工的预期目的。按照“用进废退”的原理,爷爷长期只使用双手劳动,练就了两只手臂惊人的力量。记得最有趣的事情是爷爷在推磨的时候,常常将我们姐弟中的某一个人同时放在他的手臂上,我们也就随着磨盘一起转动,类似于今天城里人玩的旋转木马。

            病重:爷爷患的是胃癌,发病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到发现之时已经是胃癌晚期。1986年6月的一个夜晚,爷爷突然觉得胃痛难以忍受。父亲立即组织邻里乡亲用“滑竿”将爷爷送往区人民医院。区人民医院专家经会诊,结论为胃癌晚期,建议家属放弃治疗。在医院呆了大约一个星期以后,父亲把爷爷接回家里休养。在爷爷病重期间,有两件事情是至今难以忘怀的。一是按照医嘱,爷爷不得进食酒精类食物。但是,病重期间的爷爷特别想吃米酒(自家用糯米与酒曲发酵制成的一种低酒精度甜酒)。为较好地控制病情、延长生命,父母严格遵从医嘱。而奶奶则最懂爷爷,她顾不了那么多,偷偷煮了米酒给爷爷吃,这也是爷爷奶奶深厚感情的最好见证。二是爷爷在家休养的那段时间,因家里忙不过过来,我被送到了二姑家暂住。爷爷多次向奶奶提出要把我接回家,他要他唯一的孙子陪伴他生命的最后一程。奶奶按照爷爷的要求,把我接回了家。可是当时的我只有四岁,完全不明白世间的亲情与生离死别。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主动奔向爷爷,而是径直回了屋里。爷爷坐在屋檐下,从我出现在爷爷视线里面时候,爷爷的目光就没有从我身上离开,直到我的小身影消失。现在回忆起来,用成年人的眼光来看,觉得实在是太不应该、太遗憾了。

            葬礼:从医院回来不久,爷爷的病情就进一步恶化,在病痛及无法进食的双重折磨下,很快就与亲人永别了,享年63岁。在爷爷病重期间,二姑悉心照料,却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得知爷爷病逝的消息,二姑火速赶回来,在爷爷的身旁嚎啕大哭,失去父亲的悲恸难以描述。按照农村风俗,照例是要举行葬礼的。父亲请了当地从事丧葬行业的专业人士为爷爷举行葬礼。爷爷直系及旁系的儿孙辈数十人披麻戴孝行跪拜礼,四岁的我也似懂非懂地在跪拜行列之中。爷爷的侄儿(我表叔)看见我规规矩矩地行跪拜礼,不禁悲从中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出殡那天,我亲眼见安躺在棺木里的爷爷被埋入黄土,一同带走了他63年人生的尘世眷念。

            爷爷去世已经32年了。 愿爷爷在天堂健步如飞,愿爷爷在天堂没有病痛折磨,愿爷爷在天堂乐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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