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白衣子负重归来!
侠州,云乡,黛山。
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目光正落在这黛山脚下的蓝袖河上。
这里是黛山莲院,竹海莲院的一个分支。
时值黄昏,日月交辉,水面上莲影绰绰,却又青不见圆,粉不见瓣,唯有几许写意缥缈随波。
“笑兄,你怎么会想到来这找我?”
“我刚巧在云州巡视,听凌波说你在黛山,就顺便过来看看你了!”
“现在你手里握着整个侠州,很忙吧?”
“没办法!项侠这家伙只会自己清净,非要把这偌大侠州抛给我。”
“他是对的!”
“哦!你也支持他无为而治?”
“恰恰相反,他这是有为而治!”
“怎么讲?”
“这一次,我把人间五洲都走了一遭,可以说,侠州的风化是最好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
“我来告诉你!上行而下效,他项楚身为封王,却不贪恋荣华富贵,世人看在眼里,也自然被潜移默化。”
“这么说倒是有一些道理!”
“不要小看一个人的力量!身为长者,若能洁身自好,以德为宝,则其治下必是蔚然成风!”
“我明白了!不说他了,风兄弟,东海的事我可是听说了,你十年出一剑,一剑却让天下皆知!真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可不是凤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可不是普通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有普通人会像你这样来回一遭却片叶不沾身的!”
说话的这两位,一位是剑帝杨风,另外一位则是剑侠苍天笑。
正在两人谈笑风生之时,蓝袖河对岸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队人,约莫百十个,正在沿河而行。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道装打扮,有的是异族装束,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锦衣华服,但所有人都形容枯槁,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队伍的前面,又有几人青衣背剑,行色匆匆。
“这些人怎么了?”
“他们染了五色瘴。”
“五色瘴?”
“对!这两年刚起的一种瘴毒,无论真凡,一旦染上,都会落个油尽灯枯!先前只是零星散发,大家都没在意,最近几个月却越来越多,已经引起恐慌了。”
“治不好吗?”
“找不到瘴源,药石无效,算是绝症了!”
“那几位是你们州府的人吧?”
“是,我这次来云乡就是为了此事。”
“你打算把他们送到什么地方去?”
“现在还不能排除是不是瘟病,暂时只能把他们先隔离起来!距此三百里,有一个青石峡,是我专门划出来收治这些人的地方。你放心,那儿吃的喝的都有,也有各种各样除瘴的药材,不是不管他们了!”
“五色瘴,我来看一下!” 杨风双眸一抬,闪过一丝精光,“这一劫果然来了!笑兄,我看你也不用让他们去青石峡了,都来我们黛山莲院吧!”
“风兄弟,你识得此瘴?”苍天笑一惊。
“这的确不是普通的瘴气!”杨风点头,“普通的瘴气无非是草木腐朽生发的秽物,此瘴不同,它是天地腐朽生发的秽物!”
“天地腐朽?风兄弟,你在说笑吧!”
“这很奇怪吗?”杨风反问,“挖矿十年,群星暗淡,山水失色,草木无泽,连空气也污浊起来,这不正是天地腐朽的征兆吗!”
苍天笑默然,良久才道:“风兄弟说的是,这水是浑了!风兄弟,你让他们去莲院是不是有办法治这瘴毒?”
“我只能治病,却治不了患,这治患还要靠你们州府出力!”
“哦!此话怎讲?”
“治病只需要治人就可以了,我可以教给他们一种吐纳法,每天对莲观心,不出一个月就能把一身浊气换成一身清气,这瘴毒自然也就没了!治患却要治天地,非国力不可为!”
“原来如此!风兄弟,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奏表帝君,请他颁一道禁令!”
“如此甚好!”
“风兄弟,你刚才说有一种吐纳法,这就奇怪了,莲道可是不炼气的!”
“不是炼气,只是呼吸!”杨风道:“这法门是我大哥十年前留下来的,莲院人人都会,你可是也学了!”
“你是说莲心决!”
“不错!”
“原来莲心决除了可以消除心魔,还可以治病!”
“这病还不是心魔生发!”
“风兄弟说的是!”
几天后,逍遥宫的禁令没下来,各地莲院反倒纷纷出世,开始收治那些沾染了五色瘴的病人。说也奇怪,这种早就被定论为绝症的五色瘴竟然真的被莲院治愈了。最关键的是,你还不用花费一枚玉璧。
“身是泥中藕,心是莲花开。凌波飞双蕸,不染尘与埃。”一首《莲心决》席卷逍遥七州,时隔十年后,“白衣子”这三个字再次被人口口传唱,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傲英雄”。
功德城,坠梦湖,一艘画船上,两位俏佳人正在窃窃私语。
“先是剑扫东海,接着又搞出个莲心诀,我看那帮人是越来越猖狂了!”说话的是一位蓝裙女孩。
“这些人不足为虑,倒是那白衣子,这人都死了十年了,却还能与主人比肩,实在是不简单啊!”另外一位红衣女孩道。
“这不都是那帮人闹的!不行,不能再任由他们猖狂了!”
“妹妹,我可告诉你,主人是不会同意你动莲院的!”
“行了,我不动莲院总行了吧!”
也就是一个月后,一则谣言开始流传。这谣言说莲是太清之物,可辟太秽之气,日服一株,百瘴不侵。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比瘟疫传播更快的东西,那一定就是谣言了。很快,这谣言越传越猛,越传越玄乎,由一开始的百瘴不侵,演变成了百病不生,再后来就是轻身离尘、长生不老了!
一时间,那些刚刚要清明下来的人心又开始迷乱起来,江河湖泊,到处都是采莲人。除了莲院以及一些胜地外,其他野水之莲大都受到了灭绝性的破坏。黑市上,一株莲卖到了十枚玉璧的天价。十枚玉璧,那可是寻常家庭差不多一年的收入。
百丈峰,云岚居,一位绿衣女孩正在月光下抚琴清歌:“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幽居在空谷,云深不知处。相顾天地老,一笑万物春。化为青青莲,绰绰山水间。静观天宇近,遐思幽梦远。千古一明月,夜夜来相伴……”
一曲过后,女孩望着窗外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水晶帘动,一位白衣男子从她身后走近,轻轻唤了声“小七妹妹”。
“杨大哥!”女孩回眸,刹那间泪眼朦胧,“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男子莞尔一笑,“我听到莲心的呼唤,就回来了!”
“难道这就是莲佑复生?”女孩又惊又喜。
“是!”男子点头,又问道:“这是多久了?”
“十年!”女孩依偎在男子怀中,泪水簌簌落下。
“十年了!”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七妹妹,陪我出去走走吧!”
苍穹之下,有一高山,山有五峰,簇若青莲。
这是太华,不是人间界的太华,而是壶中界的太华。
壶中界,也就是当年杨云利用碧玉葫芦、五行之精造化的小天地。
这里的天文地理与外面的三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是的这里少了一份浮华喧嚣,多了一份空灵静谧。
太液池中,一片莲灿若织锦。
与外界的莲不同,这里的莲一花双叶而无藕,花为淡紫而无蓬,叶为淡青而缺角,明艳过之而蕴彩不足。
“爹,这就是三祖合道化莲的地方?”杨云略有所思。
“不错!”杨清点头。如今的他两鬓斑白,再没有当年挥斥八极的样子了。风吹起他了的袖筒,竟然露出了一只残损的手掌。十年前的那场恶战,让他的左手失去了四根手指。
不觉间,已是黄昏,池中莲花次第收起,渐渐没入了水中。
“她们很特别。”莲小七指着水中的莲花道:“看,她们钻进水里睡觉去了。”
“是啊!”兰陵玉华笑道:“所以她们叫睡莲。”
十年了,曾经风华绝代的她,脸上也有皱纹了。
“此莲终非彼莲!”杨清双眸透过云天,仿佛看到了万顷莲花,“云儿,带我们回去吧!我们老了,再不回去就只能客死异乡了!”
“爹,您先等一等!”杨云理解自己父亲落叶归根的心思,“再过几天,我就回来接你们。”
瀛洲,芙蓉宫。
一身碧裳的绿珠,依然静静地躺在寒玉榻上。不过此时,她的胸前多了一把莲形玉如意。
红、绿、蓝三色光晕影影绰绰,像是一层轻纱笼在了她的身上。
祝小山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之中满是期待。小绿湄则握着她另外一只手,一对大眼睛饱含泪光。
“杨大哥,这太华玉如意真的能让珠儿复活?”祝小山有些忐忑。
“不是复活,是唤醒!”杨云解释道:“鹤顶红至阴至邪,一旦入体就会让人进入死眠状态,所幸小莲戒为弟妹保留了一线生机!这玉如意上的祥和之气正是一切阴邪的克星,你放心,她很快就会醒来的。”
正此时,只闻得“嘤咛”一声,寒玉榻上,绿珠已然睁开了双眼。
长生天,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摆小摊的老妪野叟。
有人摆着一些石头,有人摆着一些旧书,还有人摆着几个破碗。虽然良莠不齐,却不乏臻品,比如那几只破碗中就有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曜变天目碗。
淘宝的人如过江之鲫,大多数都是外面来的富家公子哥。
“咦!”莲小七的脚步在其中一个小摊前停下,弯腰拿起了一本发黄的旧书。书的封面已经破碎,露出了一首小诗:“半池舞衣碧,半池舞衣红。夏风最解意,吹皱一池绫。”
“《莲心集》!”莲小七莞尔一笑。
“小姑娘,你还真是慧眼识珠,这的确是白衣子的《莲心集》,老夫的私家珍藏!”老翁抬头,热情招待,“黑市上最少也得三五万,老夫就给你个实在价,一万!”
“一个仿本就一万玉逍遥!”杨云呵呵一笑,“还真没想到白衣子的东西这么值钱!”
“一万还嫌多!”老翁白了他一眼,“这要是真迹,你就是一百万也买不下来!去去去!”
“这若是白衣子还在,岂不是要富甲天下了!”莲小七打趣道。
“姑娘这话说的对,白衣子的东西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老翁点头称是。
杨云苦笑,转身正要离开,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一个正在晒太阳的老头十分面熟。
“庄前辈!”杨云走了过去。
“你,你是!”那老头蓦然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道:“书华,你是书华!”
此人非是别人,正是镇元子庄周。这位散仙之祖风流不羁,与杨云还是忘年之交。杨云之所以没有一眼认出来,一则是没想到他会在这晒太阳,二则是他这些年苍老了许多,连背也微微有些驼了。
“是!”杨云点头。
“老爷爷,您不是该在长生殿吗?”莲小七也是一愣。
“唉!合道失败,早散伙了!”老头叹息,“书华,听说你已经,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
“走,去我那坐坐!”老头领着杨云、莲小七两人走进一间茅庐。
“前辈,您怎么会在这?”
“我老了,不在这又能去哪!”
“其他前辈呢?”
“都一样,现在不知道在哪旮旯晒太阳呢!对了,你那四位祖爷爷倒出去过一次,没多久也回来了!”
“老爷爷,这可不像您!”莲小七笑道。
“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服老不行了!”庄周苦笑。
“杨大哥,这些老前辈都是怎么了?”莲小七不解。
“他们化凡了!”杨云叹息,“走,我们去长生殿看看!”
曾经的禁地长生殿,如今已是洞门大开,里面空空如也。一道光落在殿内的神仙璧上,映出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剑刻大字。
“长空一剑起,流光照太虚。我笑苍天笑,我泣苍天泣!”
“这是谁留的诗,好大的口气!”莲小七惊异。
“这世上除了傲风云,谁还能有如此气魄!”白衣子淡然一笑。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些三界巨擎们为什么会突然化凡了。
两人回归太华,又到虞乡拜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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