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老和尚

                                  一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小和尚叫老和尚给他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小和尚：师傅，你再这样我就，我就还俗

老和尚：别别别，你走了谁给我养老送终。

小和尚扑通一下，跪了下：养老送终

师傅这么些年，你捆着我在这山上，终于承认你是我爹了

老和尚忙挥舞着衣袖：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嫡传第子

待我百年后，定要接我衣钵，管理着偌大的迦叶寺的

小和尚：是啊，偌大的迦叶寺，偌大到寺里这剩下我们俩个人

                                    二

小和尚推来门，一阵秋风吹来，宽大的衣袖在呼呼地的响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洒在屋檐，落到小和尚的身上，越发映衬着孤寂，人也是，寺庙也是。

小和尚：师傅，寺里秋风吹得人真冷，尘世的秋天应该暖些吧

老和尚慢慢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小和尚的身边，抬起袖子“蹦跶”一下，小和尚忙捂着头：师傅，你打我作甚

老和尚:谁叫你抢我台词，这么有深意的话该是我说的

小和尚气泄，象征性的无声动动嘴巴：死秃驴

老和尚：那年秋天也是刮着这样的风，吹在脸上，刺啦刺啦的疼。我正骑着马往临奇去，追风跑了一天一夜了，早就累了。

酒肉的香味从市井传来，我停了下来。小二牵过我的马，招呼我进了店。

我记得店里的老板娘长的十分好看，大胸细腰长头发，一颦一笑间就能把人的魂魄勾了去。就是那双眼睛凌厉了些，“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三

又是一阵秋风出来，寺内的菩提树落了一地的叶子，老和尚停了下来。

小和尚：师傅，之后咋了

老和尚转过身去，对着佛祖，“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小和尚摸头:师傅，你莫不是干了什么有愧于佛祖的的事情

老和尚：“你个小秃驴，你说什么，你看师傅怎么收拾你”

小和尚双手闭合，“阿弥陀佛，师傅，夜深露重，徒儿走了。”

老和尚：奉朝，你明天给我煮碗面条吧。师傅许久没吃你煮的面了

小和尚脚一顿，含糊的答应着

老和尚：我把那个故事讲完

                                四

一溜烟，小和尚已经回到了厢房。他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跑的太急还是太过于心虚。

他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子，将里面的包裹拿出来，仔细清点是否落下了东西。确定无误后背在了身上。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此时圆月已经升到了半空中，月光几乎垂直的落在迦叶寺上。小和尚看着圆盘般的月亮，莫名想起了老和尚光溜溜的大脑袋，想起来了滚圆的面团。

他转身又回了厢房，想着：我听完师傅和那胸大腿长的老板娘的奸情再走

早晨，小和尚是闻着香味就起来了。他推开门，心想:莫不是这山上的哪个狐仙可怜我孤苦无依特来给我做饭的。

宽大的青袍，纤细的腰身，锃亮的光头，是个男人。不不不，是个会做饭的和尚。

老和尚：你呀，这么晚才来。莫不是想饿死你师父

小和尚摸摸头，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师父，我昨日睡晚了

菩提树下，老和尚和小和尚相对坐着，一人面前放着一碗素面。

小和尚吸了一口气，拍拍肚子：师父，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老和尚眼睛一撇，小和尚只觉得今天的太阳可真冷。他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拿起了筷子

挑了一根伸出舌头舔了舔。不苦，不辣，不咸了，放进嘴巴里，“咦，还有点好吃”。

小和尚很是震惊，当即跳了起来：师父，你竟然骗了我十几年。当初分工干活的时候，你毅然选了做饭。体恤我要长身体，该多睡会。然后故意做些苦的，生的，辣的，难以下咽的东西给我吃。以至我不得不自己做，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双眼含泪自责的样子。

                                  五

老和尚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喃喃着：老板娘端过来面条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生气。

“这苗条是谁煮的，都没熟”，老板娘扭着腰打着扇子：客官，莫生气。

新来的厨子没掌握好火候，我这就叫他重做一碗。

近看，老板娘的眼角隐着些许皱纹，那颗泪痣也带着疲惫。

“乱世，人人不易啊”

我未在言语，拿着筷子挑起面条，正要放口中送。

老板娘一把将碗抢了过去，我有些愕然，呆呆的看着老板娘。

“面条没熟，重做一碗就是”

她说这话时，眼波流转，尤其妩媚，似乎在哪见过。

“然后呢”小和尚问道

老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然后是咋地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小和尚低头，滋溜滋溜的吸完了面条，吧唧嘴：师父，您这讲一半还不如不讲

老和尚瞥了眼小和尚空空的碗，使劲拍了下脑袋：老板娘重新端过来一碗面，面里压着荷包蛋和排列整齐的牛肉。跑了三天三夜我实在是恶得紧，忙抢过碗，将面条搅拌均匀入味，卷起大口滋溜着

老板娘就坐在对面小心的说着：你慢些，慢些，厨房还有许多。

我嘴里含着面条口齿不清的答着：不打紧，不打紧。

“师父，那老板娘莫不是看上你了”小和尚打趣道

又是一阵风吹来，菩提树的叶子拽着风落在老和尚的头上

老和尚伸出手将叶子拿了下来

                                    六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一身戎装的蛮人走了进来：老板，二斤牛肉加壶白酒

老板娘闻声回过头，“窈窕淑女，窈窕淑女啊”蛮人那双眼珠贼溜溜的打量着老板娘。

南国与相蛮接壤，多年来两国互通友好，相蛮人常带着牛羊到南国换取生活必需品。所以在南国见到异装打扮的相蛮人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只是这如今相蛮与南国就平水之地的所有权争执不下，大有陈兵之意，也不知友好还能持续多久。

我一时感慨，伸手摸了摸腰间，取出银两放在桌上。拿起刀侧身与蛮人擦肩，大步走出了酒馆。我本是平水之地的士兵，相蛮人三日前突然增兵大有进攻之意，平水守将派我将平水的消息送往都城临奇。我带着这任务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的赶路，眼看就要到临奇了，我坐在追风背上任由秋风撕扯着面皮。

我脚一踱，调转了马头回了那家酒馆。当时侧身而过时，那蛮人的眼中满是贪婪的神色，守卫边境多年，我亲眼目睹过，深知这代表着什么。

等我到时，酒馆已经关了门。我一脚踢开，屋内杂乱得很，哭喊尖叫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提着刀忙跑上楼，一把拽起了蛮人。老板娘躺在床上，衣衫褴褛，她保持着衣服半开的姿势看着我。我有些不知所然，那双眼睛里有着鄙夷，嫌弃，怨恨，唯独没有感激。

“师父，你莫不是弄错了，那老板娘本就是烟花中人，做着皮肉生意”小和尚疑惑的问道

老和尚抄起桌上的碗，向小和尚砸了过去：你是不是又偷看些污秽的玩意了，这些都哪学来的

                                七

老和尚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菩提树下叹道：这世间的事，哪说的准，世人多是痴傻。

见着好事被打扰，那蛮人发了狠，拿起弯刀就砍了下去。我忙抽剑去挡，奈何剑太软，生生被折断。蛮人大笑不已：小子，不是英雄命就别做什么救美的事。随即向前一步旋转弯刀就朝我面部袭来，我大惊，侧身躲过。弯刀落在左肩膀上，钻心的疼，那蛮人全身心都在这一刀上。未曾想我竟躲偏过去了，很是气恼，不由手上加力，势必要将我的左臂要了去。我吃力不已，将右手的短剑飞出去正巧打在蛮人的肚子上，这是他穿着盔甲。短剑闻声掉了下来，我一时没了主意。想着要不弃了这条胳膊，乘其不备，转到后方掐断脖子。

蛮人面目狰狞，双手握着弯刀。而我正拿右手接着弯刀刀柄，以全身的力气去对抗。这样僵持下去，不但赢不了还得搭上老板娘的性命。

弯刀又下去一寸，我忍着疼痛说道：你快跑，跑的远远的，永远别回来。床上悉嗦传来声音，老板娘惊慌的跑下床，躲过蛮人径直跑了出去。我深吸了一口气，松开牵制力气的右手，如今这种情况只能断左臂而求生了。

“兹拉”，我的左臂依然完好无损，蛮人痛苦的出了声，“兹拉”又是一声，蛮人缓缓的倒在了地上。一双细嫩沾满鲜血的手出现，老板娘甩了甩衣袖，厌弃的看着蛮人。那刀从背部到身前，深深刺穿。

                                八

如此的力气，怎会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所有的

如此的镇静，又企是一个卖酒女该有的气度

我瘫坐在地上，费力挣扎地站了起来，迎上老板娘冷冷的目光，沾了鲜血后冷冰冰的样子与她那双眼神十分相配，此刻的她美的触目惊心。

“你到底是谁”

老板娘嘴角微勾，轻笑：“你又是谁”

我愣了一下，她接着说：你是平水之地的驻守士兵，奉命送消息给临奇

我愕然，不知是如何暴露了身份。

老板娘轻抬脚，越过地上的蛮人，走到我身边：你猜我是如何知晓的

我脑子里乱的很，若说她是奸细，又为何要杀蛮人救我？

若不是奸细，又怎会轻易就识得我的身份？

我没有言语，谨慎得打量着老板娘，眼角的那颗痣极其醒目，似乎在哪见过一般。

老板娘轻抬起手，慢慢抚上我的脸，从眼到嘴：你到底是不认得我了

我怔怔的站在那，不知所然，脑子里一片迷雾，雾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隐隐着发亮

她笑了，一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来。我只觉得心里发疼，疼的厉害，只是老板娘是谁我依旧不知晓。

我张张口，想说些什么

                              九

“兹拉”老板娘应声倒在了我身上，那蛮人借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将弯刀拾起回旋着刺进老板娘的身体里。

“南奴，岂敢偷袭我相蛮人”合着血水，蛮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合上了眼。

我惊恐的看着这一切，老板娘动动手指，抹去我掉下的眼泪。

“我在这开了10年的酒馆，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来来回回百八十趟，别在跑了可好”

我只是看着她，未曾言语。

“有次我好奇，关了酒馆，偷偷跟着你。可没到都城，你就转了马头，在附近逡巡多刻。

后转向南方，重重得磕着头，一个接着一个，直到鲜血染红也不停止。”

老板娘伸出手，轻轻掀开我额头的碎发：“其实你是知晓的对不对”

                                  十

南国，南国

“放手吧，不是你的错”老板娘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没了气息。

南国，南国

早就没了，我的信尚未送到，就传来相蛮大举进攻的消息。

不到月余，南国破，君主自吊南方，临奇成了大都。

我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始终不愿相信，一遍又一遍的来往平水与临奇，送那份永远不可能送到的信。

                                十一

“师父”小和尚动容“师父，我……”

老和尚转过身来，用衣袖擦过小和尚脸上的泪“朝奉，可是今晚走”

小和尚怔然，动动嘴巴想说些什么

“当今天子勤德好民，又广纳贤臣之言，是个明君。你跟着他也好”

小和尚一把抓住老和尚的衣袖“师父，迦叶寺冷清，跟我一块走可好”

老和尚用手推开小和尚抓着的手，甩了甩衣袖：朝奉，莫忘了我是南国人，永不奉相蛮主

“可……”小和尚还想说什么，他看着师父清冷的背影，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