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甚至十岁之前都是住在一个乡镇中学的校园里,不过中间搬过一次家,换了一个校园,时间点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家家都有三四五六个孩子,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儿,父母白天忙上班,晚上还常常开会搞政治学习,只要顾好孩子吃穿,健康无病,父母甚至几天难得跟孩子交流几句话。大姐上小学了,二姐被送回老家,我四五岁那段时间,感觉自己的世界无声无色,整天大脑都很活跃,很多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想事情。
四十多年后再回想,留在记忆里只是一些边缘模糊的碎片。如果能跨越几十年自己与自己对话,成年的我也许会被儿童的我那些千奇百怪的思考震惊,叹服小孩其实真不简单。
独自思考的场景多发生在深秋冬季,或许因为别的时节有毛芽、荠菜、野蔷薇;有蜻蜓、蝴蝶、青蚂蚱;有知了、蛐蛐、椿蹦蹦。河边山坡院墙根儿,有太多可以玩的东西了,早呼朋唤友跑着玩儿啦,哪顾得上独自静思。
深秋的校园,有很多老师学生从山上砍的荆条,一捆捆垛起来,荆条尚未干透,很柔韧。那时的我穿一身厚厚的棉衣,象个圆球一样,但仍然很麻溜,几下子就爬到荆条垛上,躺在荆条窝里,一点也不扎。那时候这个小人儿感觉自己离天的距离近了,冬日的太阳象去掉外壳的毛栗子一样退去了光芒,睁大眼睛与它对视,不用眯眼也不会眨眼。看一会儿太阳,眼睛移开,看别处时仍感觉有一个小光球随着目光移动,过几分钟就消失了。有时还能在荆条上摘到几颗红豆豆,鲜红鲜红的,放嘴里咬微微发甜。躺着,学着大人跷个二郎腿,晃一晃,看看太阳,看看灰蓝的天空,看看一朵一片的云彩,想着天空外面有什么,想着烟盒纸上漂亮的散花天女能住在白云上面吗?怎么不见掉下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一觉醒来,太阳还在,光线更柔和了,没有大人来找,自己玩儿到无趣便悠悠转转回家了。那时候的小孩子和家里养的鸡狗一样,撒出去到饭时自己会回家的,不用到处去找,我们姐妹都没有走失过。
小时候环境是单调的,我活动范围太有限了,哪儿有个小水沟,哪棵树上有个虫眼儿,哪个墙脚儿雨后会长出狗尿苔(一种不能吃的伞状菌)我都了如知掌,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实在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可探索。有时会顺着大路走出去,自已觉得走了很远很远,脑子里想象遥远的前方是什么,有什么人,什么风景。走着走着还是黄土路,往前面也看不到尽头,有点儿茫然失望。自己觉得走很远很远了,路边田地里干活的农人喊住我,这不是张老师家的妮儿吗?拔两个大萝卜拿回家吧。于是我这个小人儿抱着两个萝卜颠儿颠儿回家了。自然是说不清谁给的萝卜,大人们也不问你去哪儿了,干了什么。我印象中,小时候整天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跟大人们没有什么交流,过着各自不相干的生活。
有时会在野外地里到处跑,除了麦地里一片片绿色外,到处是灰黄干枯状。甚至跑到枯草丛生的坟堆里玩儿,在枯枝中觅到一两颗宝石般亮红剔透的野枸杞子,感觉眼前一亮,根本不会感到害怕。坐在田梗上看着坟堆出神,谁家的先人祖宗在里面?大坟头会不会裂开走出来一个白胡子爷爷?有时会一阵一阵刮旋风,听老人说,旋风的中心有鬼魂,脱下鞋子扣住,会有一滴鲜血,这个倒从来没敢试过。
日复一日漫长的童年,单调死板而无趣,我对世界的感知能力被牢牢局限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再继续下去也许就会离家出走了。但接下来我家搬家了,换了个环境,妹妹长大了,有了带妹妹玩儿的任务,新的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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