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坏女孩。
没事，就是好久没这么叫你了，想这么叫叫你。
1
第一次遇见小九，是初一，我因为报道晚了几天，被安排坐在她的旁边——倒数第一排靠近垃圾桶的角落。我尴尬地走过去，天知道我有多么嫌弃这个地方，她看着一脸嫌弃的我，赏了我一记大白眼做见面礼。
课后我跟老师说，我成绩其实还不差，要不然你把我往前调调？老师眯着细细的眼，狠狠地嘬口烟，吐出一口环形的圈说，你先坐着吧，等月考过后再说，考得好啊，位置随便挑。
我被呛死人的烟味打退，心想着，还不如垃圾桶的气味呢。于是我就跟小九成了同桌。
“喂，我眯一会儿，你帮我看着点老师。”
“喂，借我一块钱，我去买根烟。”
“四眼田鸡，麻烦让一让好伐啦？”
这是第一个月她跟我说得最多的三句话话。高冷如我，从不帮她把风，为此，她被老师批评好多次。我就喜欢看着她对我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是在报复她对我的侮辱，谁叫她总是叫我四眼田鸡。
“四眼田鸡，你考得那么好，怎么还没滚？”
第二个月除了那三句话外，又加了这一句。我就是不滚，就对你死心塌地了，你能拿我怎么着？我想着，就算是壮士断臂，也要视死如归。
“四眼，陪我看阿衰吧。”
“四眼，陪我看鬼故事吧。”
“四眼，你胆子那么小怎么跟你小九爸爸去闯天涯呢？”
“四眼……”
你看，你那么霸道，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
我们好不容易经过磨合才就受彼此，你怎么就着急离开？后来我一想，不是你着急，而是上帝嫉妒你，嫉妒你交了我这个好朋友，才要硬生生把你从我的生命里剥离。
2
其实在遇见小九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想着怎么离开周遭的一切，无论是垃圾桶，还是小九。毕竟这个穿校服不拉拉链的姑娘，看上去有点不友善，而垃圾桶的气味又很重。
后来我考了班级前五又留下来陪她，完全是被她的帅气折服。
那时候我很孤僻，没有家人的陪伴，孤身一人在外求学。同学们都说我性格怪癖，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是素质差。她们在卫生间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被小九给听到了，她白了一眼那俩人，提提裤子就走开了。回到教室，她跟我说，以后别谁找你请教问题你都教，有些人渣不值得。
我一头雾水。
后来那两个上厕所的同学回来，期中一人转头向我分享班级里其他人的笑话，我听着很尴尬，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小九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说，有些人真是不知羞耻，总喜欢在背地里嚼舌根，嚼完之后还向哈巴狗一样来讨好主人。
前面的同学刚讲完笑话，笑容还挂在脸上，听了她的炮轰后满脸黑线，感觉脸都绿了，机械式地转回头。而我从那一刻起，就决定死心塌地地交她这个耿直的朋友。我觉得她好帅，帅到可以大义灭亲的地步。
女人间的感情有时候很奇妙，也会被所谓的帅气屈服。
选座位之前我问老师，小九会坐哪，老师说，她这个透明人，当然是坐在老位置啦。说这个的时候，他指着第三排中间的位置说，呐，你坐在那里比较合适。我说，我也想做透明人呢，而后书包一背就往老地方跑。
“四眼田鸡，你考得那么好，怎么还不滚。”小九坐上自己的位置后，一脸不屑的表情瞥着我。而我只是呵呵地笑。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概率已经很少了，我又怎么会苛求自己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我呢？
3
那段时间，小九深深地迷恋上了网吧。那种痴迷，绝不亚于我们现在对手机的依赖，她曾多次翻学校围墙跑出去通宵上网，后来因为她，学校把那个低矮的围墙又增加了一米高。
我曾试图劝她迷途知返，我说，网有什么好上的啊，还不如好好学习呢。
她说，滚，四眼田鸡。
我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期中考试前的那个夜晚，我们早早洗漱睡下了，小九却一直穿戴整齐，熄灯后，她就溜了出去，很久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就出门寻找，卫生间、隔壁寝，可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她的身影，我想，糟了，小九肯定又跑去网吧了。那时候正好班主任过来查寝，我有些害怕，哽咽道，小九失踪了，哪儿都没找到她。
班主任安慰我说，别怕，你先去睡觉，我们去网吧找找看。我说老师，我跟你们一起去。老师反对，说，不行，你明天还要考试呢，考不好会拉班级平均分的。
可是她是我朋友啊。我压着嗓子吼叫道。
谁是你朋友了？小九的声音突然闯入耳朵，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后来听说她是嘴巴寂寞去小店买了根烟抽，我觉得可能跟她的家里有关。
她说，那一晚你真让我感动，感动到我想要把你当朋友。我嘿嘿一笑。
期中考试我又考了班级前五，老师找我到办公室谈话，他没有抽烟，但依旧斗着地主。他说，你不能总跟她厮混在一起啊，她这个孩子没有父母，没心没肺的，会带坏你的啊。
我听着这话异常气愤，我说，老师，我也没有父母。说完我就走了。
没有被爱照亮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羞惭，这一点，我们俩太像，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才会选择跟她在一起啊。
后来我们一起看阿衰、看呆头、看鬼故事，看到恐怖的地方我会说，我很害怕，她说，四眼，你胆子这么小，怎么跟你小九爸爸去闯天涯呢？我说，有小九爸爸的保护，我才不需要什么勇气呢，你比海盗都恐怖，你是个坏女孩。
这是我第一次叫她坏女孩。
她说，很多人都叫她坏女孩，是因为她抽烟、打架、叛逆，只有我说坏女孩的时候，有种宠溺的感觉。
我说，我宠你，你保护我，坏女孩，哈哈。
4
之后的日子如水般轻柔，我们时常看着呆头傻笑、时常看鬼故事吓对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叫你小九么？她说我本来就叫小九啊。我说对哦，哈哈，小九，不如我陪你看故事，你陪我学习吧。她说，好啊。
我开心得几近失眠，我觉得自己如此幸运，能够遇到一个那么懂事的坏女孩。第二天中午去商店偷偷买了个笔记本打算给她个惊喜，她却消失了，彻彻底底地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走得那么突然。
我去问老师，老师说，她家里唯一的监护人去世了，她被亲戚领走了，至于去了哪，老师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叹了一口气。
有点儿担心，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又没有生活经验的女孩子，粗枝大叶，又不懂得屈服，寄人篱下，会遭遇怎样的风云际会，最后泯然与众……
后来我带着笔记本去找过她，她家门紧闭，爬山虎像只凶猛的野兽吞噬这个本来就不大的房屋。
我们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她之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会叫我四眼田鸡的坏女孩。
有些人，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你的空白格添彩，有一天她走了，是因为有新的艺术家来为你画更丰富的彩。可是只有她画的彩，是那么浓重的一笔，而其他人画的都那么淡渺。
后记：
前两天有个女孩加我，备注小九，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么害怕又那么渴望。
我同意了请求，发了个消息过去：坏女孩？她回：这么快就忘记了你的小九爸爸了？
真好，那个写满我们故事的笔记本，终于等回了她的主人。
喂，坏女孩。
你怎么那么坏，忍心离开我那么久？
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小九么？因为我看过一本书，主角也叫小九，她的身世那么凄凉，却勇敢坚强，最终收获幸福。我觉得你也会。
文/王有台 95后伪文艺动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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