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急忙出手拦住她的莽动,并连连喊停,叫道,
“貂儿!貂儿不得无礼。”
貂儿立住脚步,却仍捏住双拳,怒容满面地说道,
“大师兄,你好不明事理。貂儿正要替师父出手对付敌人,给他点颜色,叫他知道厉害。
你倒好,不但不予以支持,居然还做出反倒要帮他的样子来了。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想要灭自己威风不成!”
“貂儿,高阳大叔和师父之间的恩怨,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情,需要他们亲自面对面地解决。我们不宜插手,插手也帮不上什么忙。
再说,高阳大叔他武艺高绝,江湖罕有匹敌,又岂能是你所能够应敌得了的?还不赶紧退后。”
貂儿一怔,似乎正在衡量自己和高阳常胜双方功力差距的大小多少之究竟如何,因而一时沉吟,尚未开言。
燕赤锋闻那虎子劝阻之言,却毫无迟疑之色,直冷笑一声道,
“虎师兄,难道仅仅只因为敌人深不可测,实力强大,你就这般害怕,忍心缩头藏尾,不加阻止,只眼睁睁,干巴巴地袖手旁观,让这高阳常胜一路趾高气昂地长驱直入,嚣张至极地去到昆仑山,挑战大师伯么?
大师伯虽然昔年号称天下第一,可是目今却已偌大年纪,又身体一直也不太好,衰朽老迈,感觉大不如前。
这高阳常胜如此故意虚耗年月,等到此时却来乘人之危。其司马昭之心,彰然若揭。
我们身为门下弟子的,又岂能畏强如虎,为明哲保身故意作壁上观,坐视不管?”
高阳常胜听了燕赤锋这一番堪称慷慨陈词的话,只凭三言两句,直将自己和虎子都描述得如此令人齿冷,此伶牙俐舌,不知是为表现给谁看。
于是他仅冷冷一笑,却并未就此置辩一词。只静静站在那里,似乎若有所思。
虎子虽莫名遭无差别的打击针对,一时瞠目结舌,却大概也意识到燕赤锋后面对于高阳常胜的剖析,话虽过于尖刻,毕竟算是有些道理,因于一愕之际,并未加以反驳。
只是质疑当前,显然更不宜就此推倒自己原来所做出的说法。沉默半晌之后,他只好又硬着头皮说道,
“师父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功力精纯,又岂是我等所能与之相比的?而对卓有品格与风骨对手的起码尊敬,也绝非畏怯懦弱。
至于你对高阳大叔的评价,则更未免失之于武断。高阳大叔现在就站在这里,观其人而知其行,他应当非你所想,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师傅年纪虽老,他掌中宝剑却并不服老!”
血龙见燕赤锋竟将高阳常胜设想得那般不堪,不知为何,于不忍之余,心中另尚隐隐觉得有些愤慨。
当下他反而后退一步,目光闪闪。却毕竟因为燕赤锋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岂能因为一萍水相逢于陌路之间的敌人而去妄加评论指摘?
是以他也不好发表意见,只不说话,且看高阳常胜如何应答。
谁知高阳常胜竟居然久久地沉默了起来,似乎被单刀直入,直捣黄龙,插中心脏要害,给先手将死,无力扭转大局,回天乏术。
确实,要他妥当熨帖地回答好眼前这个足称恶意满满,十分犀利的非常诘问,完美地化解责难,当真是万般艰难。
貂儿早耐不住她的急性子,猛地打开虎子挡住自己的手,怒喝道,
“你看你看,他都没话可说了吧?
嗨,大师兄啊大师兄,你用自己的头脑里的想法去揣摩别人心里面的意图,那就该叫做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真是太也迂腐啦!”
虎子心中也暗暗着急,赶紧又上前两步,一抱双拳,说道,
“高阳大叔,适才我们师兄妹等人因为年轻气盛,言语过于呛人,未免有失停当。得罪之处,多有冒犯,望请谅解海涵。
却不知大叔你心中对此,却又有何看法?请不吝以明言相告。”
“嗯,你们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
高阳常胜将众人环扫一眼,略显犹豫地缓缓言道,
“只是丘道长与我素未谋面,对于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我却也是一向都不知情。
所以在你们所担心的这个老龄上的问题,确是因我考虑不周,过于失察导致。责无旁贷处,也别无话说。
我只道我刀法行将大成,已经具备了找他一决高下的能力,因此急忙第一时间赶来践约。
但我却显然忘记了现在的他,早就迥非当年,而竟已经到了皓首皤发的风烛耄耋之年。
不去说功力、道行那些不可预计的潜能,年齿渐老,则身体协调以及体力机能上,确乎断然不可免地会日渐地衰颓化的。
年高力已废,苍颜躯将残之说,盖本于此,真乃实事求是灼见之言。
也罢,虽然我心中光明磊落,绝无侥幸趁机的心理,但实际上却无疑存在着这个事实。其他的,也不必再作何无益之哓哓呮嘈絮聒语。那就不多说啦,各位,我就此告辞了!”
血龙失声叫道,
“大叔,你要去哪里?”
高阳常胜微笑道,
“来从来处来,去向去所去。各位,劳烦你等转告丘道长一声。就说无论如何,半年之后,我高阳常胜都会去找他做一个了断!”
血龙怅然道,
“哎呀,说到底,你还是要找我师父比武啊?”
“奇了怪了,我说啊!”
貂儿摇头晃脑地说道,
“既然横竖都要去,为什么又现在不去?半年之后,我师父岂不是要比现在更老一点了?
你现在不敢去,半年之后就当真敢去了么?”
高阳常胜淡淡笑道,
“在我而言,不存在敢与不敢,只考虑当或不当。半年之后,也恰好正是三十五年前,我那授业恩师落败于丘道长剑下的日期。
你们只管放心吧,无论这一战谁胜谁负,我都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
他一笑说罢之后,即掉转头去,径自朝东,大踏步扬长而去!
半年之后,就是三十五年前的一个忌日。在半年后的那天,不论是他倒下还是丘无源倒下,都将成为对这个日子献祭的特殊仪式。
这并不是争名夺利邀功之战,而只是为了兑现一个日月悠长的凝重诺言。
所以,不管丘无源的身体是如何的老态龙钟、憔悴不堪,他都别无选择地要与之庄严开战。哪怕这样做极不名誉,他也毫不在乎。
这些话虽然高阳常胜并未亲口说出,血龙与虎子两个,却从他的离去时的肢体语言中体察得出来。
有些事,将永被目为神圣,人为之可以不计名利,不顾生死。而它们,亦永远不必被诉诸于口。
为某一事大举喧嚣之能,堂而皇之,亟欲宣扬纷扰公告于众,唯恐天下不知者,从来只不过是一些哗众取宠蝇营狗苟谋图货利的噱头。
然而这俩师兄弟,他们却仍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高阳常胜,他会很突然地将决战的期限推延到半年之后?
难道说,当真仅仅就是为了他自己所说的,那“当或不当”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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