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繁华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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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李怀笑愣住了，筷子停在半空，瞪大眼睛问道：“什么什么？萧兄此言何意？”萧仪解开道：“沈公作古已十年有余，现任家主为其子沈士规沈大人，官居当朝司徒。家父与沈府素有交情，旬日前听闻沈府有妖孽作乱，故差我来一探究竟。”李怀笑十分不解，皱眉问道：“本朝佛教兴盛，建康城内外大小寺宇不下百座，更有光宅、同泰、长芦三大宝刹，若真是如此，沈大人为何不请高僧施法拿妖呢？”萧仪点点头道：“李兄所言不假，然沈府虽为朝中权贵，对手政敌亦有不少，若敦请宝刹高僧，此事必然会流传出去。”萧仪以指扣着桌面，接着说道：“当朝司徒，府上居然现妖孽作乱，恐怕会被扣上‘失德’的帽子，此中文章不可不防。”李怀笑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萧兄，那我需要做什么呢？”李怀笑终于如愿夹了块肉在嘴里，囫囵吞下后便问道。“不瞒李兄，近几日我已去过一趟沈府，依我推断，应是只动物成的精。”萧仪指指李怀笑的背篓，“猎户长居深山，以狩猎飞禽走兽为活，对这类精怪有震慑作用。所以才有此一请。”李怀笑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是不是要做些准备？”“不错，李兄须带上平日狩猎的器具，近日沾过兽血最佳。到时我以此兽牙困住那妖孽，李兄便结果了它。”李怀笑听了心里有些发怵，试探问道：“这...计划听起来是不是简单了些，那妖孽万一不好降服，场面会不会有变？”萧仪笑道：“李兄勿扰，当年我随师父拿过几次兽妖，此法必成！”

事已至此，李怀笑也不好推脱，略一思忖说道：“既然如此，我今夜便回去取，明日午时左右可到。”萧仪闻言举杯：“好！不愧是李兄，快人快语，事成之后沈府必有重谢！”李怀笑举杯应和，粗略用了酒菜便告辞往双桥里赶去。

一夜赶路，待至家中已是腿酸脚乏，李怀笑不敢惊扰老娘，将狩猎山猪的木矛绳网备好，便轻手轻脚爬上凉席，心想着明日还有一天路要赶，便沉沉睡下。

次日拂晓，李怀笑睁开酸胀的眼睛艰难坐起，登时看见老娘坐在桌前正看着自己，一下子浑身激灵睡意全无。李大娘指着墙边的狩猎器具问道：“你又想去山里？”李怀笑到桌前坐下回道：“娘，这次真不是，昨日进城卖了山猪，我遇到一位贵人，要请我一同去建康沈府捉妖，今日是要带着一干物什前去相助的。”

前日和李怀笑一道上山的孩童正在街边玩耍，忽闻李怀笑家茅屋里传出一阵惨叫，便蹬蹬跑去一看究竟。推门进去一看，李怀笑的娘正抄着擀面杖追着他满屋子跑，边打边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跑山里瞎晃不说，现在还捉上妖了，我让你编，我让你编！”孩童看着恍然大悟道：“哦~四叔，我明白了，你这是瞒天过海不成，被你娘趁火打劫了吧！”李怀笑边躲边冲孩童喊道：“瞎用什么词，狗屁不通！”李大娘停下手来喘息一会，接着骂道：“狗屁不通还不是你教的，肚子里那点墨还误人子弟，我跟你说，今儿个你哪儿都别想去，给我老老实实下地干活！”

李怀笑一听急了，且不说事情办得成办不成，已然应了别人托付，岂能失言。灵机一动，他跑去床边翻出行囊，把装着钱的两个布袋扔给了李大娘说道：“娘，你看看袋子里的钱就明白了。”李大娘气哼哼打开装着铁钱的布袋，说道：“这不是你卖山猪的钱吗，哎？怎么才一百来钱？”李怀笑在桌前坐下，倒上一碗水，惬意说道：“您再看看另一个袋子。”李大娘闻言打开，赫然看见里面的五十铜钱，惊道：“铜钱？你哪儿弄来的？”李怀笑无比轻松道：“正是昨日遇见的贵人所予，娘，你看我没骗你吧。”李大娘一时愣怔，想想不对：“就算事情是真的，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凭什么帮人捉妖？”李怀笑拎起木矛和绳网，自豪应道：“萧兄说我长居深山，以狩猎飞禽走兽为活，那动物变的妖精怕我。”

茅屋里又传来阵阵惨叫，不多时，李怀笑背着狩猎的器具奔将出来，边跑边向后喊道：“小宝帮忙照顾好我娘，叔回来给你买糖吃！”转眼已经出了村口，不见了踪影。

一路奔波不停，李怀笑终于赶到了建康城，此刻午时刚过，所幸无差。来到昨日的酒楼，萧仪已经在二楼窗边等候，对李怀笑喊道：“李兄，先上来吃点酒菜。”李怀笑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上二楼来到桌前将物什摆好，便拱手坐下开吃起来。

萧仪见李怀笑已准备妥当，便将细节说将开来。近段时日，沈大人夜里在府中歇息时，每隔几日就会听见窗外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呼喊家丁赶来后，却总是不见人影，心下估计进了妖孽，又碍于朝中局势不好大动干戈，苦恼之际便将此事写在了同萧仪父亲的往来书信中，萧仪闻得此事，便向父亲请缨，说曾随师父游历时有过除妖的经历，萧父想这儿子平时精明干练，从不轻言误事，便遣他前来一试。话到此处，萧仪举杯道：“李兄，你我二人今夜亥时行动，我看你身困体乏，不如先养精蓄锐，我也有些需要准备。”李怀笑应允谢过，用完酒菜后便回到萧仪安排的客房。

来到房中，李怀笑却坐卧难安，毕竟对手是妖，今晚想来会有一场恶战。萧公子虽成竹在胸，自己到关键时候能否一击拿下还不好说，心里委实七上八下，连这上好的厢房也无心享受。在床榻辗转了半个时辰，心绪究竟难平，索性起身坐了起来，心想与其如此惶惶，不如出去街上逛逛，一来换换心情，二来自己数次到建康都是来去匆匆，正好将这都城游览一番。

转圜间人已到了街上，一阵顾盼后，便上了石桥，沿秦淮内河一路逛去。古语云：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乃帝王之宅。建康城规模庞大，以台城为中心，无外郭城，东西各四十里，人众过百万，诚为天下中枢。李怀笑行走其中，这才体会到什么叫繁华人间。举目望去，皆是未所闻见气派至极的商铺楼阁，四方行旅比肩接踵在摊贩前流动，叫卖呼喊声不绝于耳；一侧水路引自江河，遥指宫城，大小船舸载满货物游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好一派盛事景象呵，李怀笑暗自叹道，联想自己的村落，不过十几户人家，一年到头除去赋税，堪堪顾得温饱，此番进城勿得空手而归才好。此时正巧路过一处叫卖饴糖的摊铺，李怀笑停下，想到允诺小宝的奖励，便准备买些回去。从腰间掏出钱袋正要问价，方才发现摊前有一木牌，上有字道：一两一钱，自请自便。李怀笑定睛一看，原来摊主是位盲眼老妇人，正笑呵呵“看”着他，许是凭耳力听见有人站定在摊前了。李怀笑再看向货摊上，心里一震，摆糖的货盘已经所剩无多，一边盛钱的木盘上却只有少许铁币，其余多是石子碎物，看来这繁盛世道之下，多的是腌臜孑孓。李怀笑不由想到在家艰辛务农的老母，心里一片阴郁。他从钱袋中掏出十枚铁钱，放在木盘中，却只取了五两饴糖，老妇听见响动，朝他点点头，笑意更深了些。

李怀笑正欲转身离去，不料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这一愣神的功夫，已然两手空空。暗道一声不好，李怀笑举目四眺，果然见一粗衣小厮正撒腿跑开。李怀笑大喝一声：“站住！”便奋力拨开人群追去。那小厮看来是熟门熟路，几番钻腾已几乎不见人影，李怀笑心中大急，使出钻山沟的本事，错开人流，贴着河道从一排摊贩后侧快步急追，距离倒开始越来越近，那小厮见状，竟然铤而走险，欲往一艘河面上的游船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