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2日 星期三 晴,小雪
第一次听到“麻风病”一词,是在一本名为《岛》的书里。
《岛》是我几年前读过的一篇长篇小说,是英国女作家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的处女作。该书以阿丽克西斯对其母亲家族渊源的探寻为引子,讲述了佩特基斯家族祖孙三代对抗麻风病侵袭的故事。
这座小岛叫做斯皮纳龙格,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凡是染上麻风病的人,都会被送往这座小岛。
这是正常人的地狱,却是麻风病人的天堂。穿过那条黑黑的半圆形地道,你会看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这里没有歧视,人人平等。岛上有教堂为居民提供心灵的庇护,有学校给孩子们受提供教育的机会,有饭馆让朋友小聚,有商店提供日常所需,除了身体上的折磨以外,岛上的生活和岛外没有什么两样。更况且,有爱之人让这座人人唾弃的小岛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鸟语花香。
《岛》上有三个人永远闪耀着爱的人性光辉,第一个是吉奥吉斯,他是唯一一个往返斯皮纳龙格和布拉卡之间并知晓岛上状况的摆渡人;第二个是伊莲妮,吉奥吉斯的妻子,一名被学生传染上麻风病的乡村老师,但她以平和的心态接受了这一切,在岛上安然度过了自己的余生;最后一个是玛丽亚,在订婚前夕得知自己感染了麻风病,未婚夫马诺里的反应把她推向绝望的边缘,父亲吉奥吉斯亲自把她送往斯皮纳龙格小岛,最终却在小岛上收获了爱情,迎来了康复,被父亲亲自接了出来。
吉奥吉斯:深沉、厚重的爱。他内敛少语,当他亲手把妻子、女儿送往那座小岛时,就已把最深沉、最厚重的爱全部刻在了往返于斯皮纳龙格和布拉卡的时光里,几十年如一日。也许沉默是他最好的躲藏,绝望的从容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是唯一一个与这座岛一直有关联的正常人,对妻子、女儿的爱早已让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决然地一次次驶向那座住着他心爱之人的小岛,用一生的摆渡默默守护着妻子和女儿。那天的合欢树下,他终于迎来了向他跑来的玛丽亚。此时的他,用那粗糙的双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仍一声不吭。身后,是妻子伊莲妮埋葬的地方。
伊莲妮:温润、宽广的爱。她是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不管是在故土还是在他乡,她一直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般呵护着那个传染给她麻风病的学生。想起伊莲妮,记忆定格在她离去的那个傍晚。书中几乎没有对这对夫妻难舍难分的情景进行过多的正面描写,只如是写道:“在伊莲妮想回头再看一眼时,吉奥吉斯已经走了。他们昨天晚上就已说好,不说再见,两人都真诚地按商量好的办……吉奥吉斯把帽子压得低低的,视线中只看到小船黑黑的木头桨。”按商量好的办,在生离死别面前,伊莲妮依然表现得温和、宽容。
来到岛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花瓶中插满春天的鲜花,让花枝上的小花神奇地改变整个房间;看到屋子前面的院子,她非常开心,马上筹划着要种些什么;她能够记住每个学生的生日或喜爱的颜色,会把理论和数字写在卡片上,用绳子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就像一群飞进来的小鸟一样盘旋在孩子们的头上……如果苦难无法改变,那就享受它。伊莲妮是绝望之岛开出的白莲花,是死亡之岛绽放着的生命之花。有她在,岛上才得以鸟语花香,即使最终的她仍无法摆脱死亡,却用爱诠释了生命的价值。
玛丽亚:纯澈的爱。如果说伊莲妮是作者笔下一位伟大的女性和乡村教师,玛丽亚则是作者塑造出来的理想女性形象。她天真单纯,如水一般清澈,她的美如维纳斯般纯洁羞涩,美得不可方物。不管是面对姐姐安娜的暴躁无常,还是未婚夫马诺里的始乱终弃,玛丽亚一直在战斗,却从未倒下。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直到离开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离开那里,才迎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老天是眷顾着善良之人的,在这座旁人眼中的污秽之地,她与医生克里提斯的爱情之花生根发芽。
看看书中如何描写医生克里提斯眼里的玛丽亚。
“许多年前,还是战争前,克里提斯去过佛罗伦萨,看过波提切利迷人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画中人物身后灰绿色的大海,被风吹起的长发——玛丽娅强烈地唤起了他对名画的印象……他看到了同样羞涩的微笑,同样略带疑问的侧头,同样出生般的纯洁。他停下脚步,此时在他眼里,她不是病人,只是女人。”
“她不是病人,只是女人。”简简单单九个字,却足以说明了一切。被爱滋润的玛丽亚仿佛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每日站在房檐下,娇羞而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渡海过来。随着见面时间越来越长,随着心跳日益加速,这个拥有着纯澈心灵的女孩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纯澈爱情。
尽管许多评论认为书中对于玛丽亚这一形象的塑造太过于理性化,但这也许正是作者创作的初衷吧。《岛》是麻风病人的理想国,也是我们心中的理想国。一部潸然泪下的作品尽管有许多细节没有处理得当,但仍不影响它散发出来的爱的力量。这力量,是激励着每一个人走出困境的唯一的救命草。
再次听到“麻风病”一词是在一堂摄影培训课上。
摄影师的镜头下,书中关于疾病的场景在现实中一一上演,最终却不是理想国的故事结局。
在L市一个荒草萋萋、人烟稀少的麻风村里,曾有一批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麻风病人。该村成立于1970年,先后有500名麻风病患者在这里居住。虽然在医疗发达的今天,麻风病已经成为可以治愈的疾病,但由于歧视、偏见或者其他,有诸多麻风病人即使康复,仍不愿走出村子。因为即使出去,也无法得到亲人的爱和接纳。
她,就是其中一个。
在她刚刚生下儿子的第二年,被查出感染上了麻风病。她带着出嫁时唯一的嫁妆,一顶衣橱,被送往麻风村。之后,日夜思念儿子的她只能在深夜偷偷跑回家,隔着窗户瞄一眼儿子再匆忙赶回麻风村。儿子知道有个妈,但关于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随着儿子逐渐长大,初中以后,便开始了与她的书信往来,一直持续到儿子上了大学。可就在大学的某一天,她没有如期收到儿子的来信。连续几个星期内,仍然没有儿子的来信。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几乎崩溃。
通过各种方式,她终于联系上了儿子。儿子在电话那头说:“妈,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如果让我的女朋友知道我有一个患有麻风病的妈妈,她就不会理我了。”
这是儿子与妈妈的最后一次电话联系,崩溃之后的她彻底绝望,选择用绳子了断了自己的一生。被爱抛弃的生命,还有什么值得挽留?
《岛》描写了伊莲妮与吉奥吉斯、玛丽亚与克里提斯的男女之爱,吉奥吉斯对女儿的深沉父爱,伊莲妮对学生们的师生之爱,还有岛上人们对于生活的热爱,这些爱,无不赋予每一个绝望中的人们以力量。
而麻风村那个女人的最后一丝希望,被儿子的冷漠瞬间浇灭,同时也葬送了一个生命。
爱是无形的,却在无形中扮演了救世主与刽子手。
冰心赠葛洛的一首诗中说,“爱在左,情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得穿花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挥,不觉悲凉。”
去爱人吧,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去爱这个世界吧,就像没有看见过现实一样。
因为,有爱的生命里不觉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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