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岸

我在此岸

那天，你从海的另一边归来。你去旅行，必须从我老家的渡口起程。回来也是停靠在这片海域。那就，见个面吃顿晚餐。有时要去看望某个人，都有了飘洋过海的距离感。难得，你路过。连胡子也看出我的快乐，我总是掩饰不了爱憎，以率直为自己的拙笨找借口。

我在海边朋友处喝茶等待，离你上岸的地方不过数百米。朋友清楚地说，每天下午四点半，那班船回来的时间。听惯了归航的汽笛声，海在那一刻，波光闪烁，流光溢彩。于他们不过是平常的景致熟悉的气息。而对于我，每一次与海的照面，都满心激动兴奋。何况，我将要见到你了。很多年前，我们就认识了。你说，那时的我，腼腆不多话。而我，已然忘记我们有过的会面。更多时候，我在你的文字里见到你。在你分行如山村梯田一样的诗歌里，握你的手。

老家的海，孕育过我蓝色的梦想。当我还是个小女生的时候，天天捧着书坐在礁石上，任海风吹乱发丝，也激荡起生命的风帆。那时起，大概就憧憬着很远很远的远方，这片海的美，沙滩上的贝壳小蟹，云朵的绚丽是留不住我渴望飞翔的心的。那时我不懂得，人生其实只存在于两个地方，一个是此岸，另一个是彼岸。

我去见你。远远地，认出了你，你很简单地握着一只旅行袋，我猜，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物。看上去，全然没有旅途的劳累。虽然不常见面，但感觉我们已经很熟悉。或许刚见面，仍然有点疏离。人与人，要做到真正相知是那么难。即便我以为我读懂了你的诗。当你站在面前，我仍然要怀疑自己，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你吗？而我所熟识的 ，也许只是片刻的部分的你。但还是兴致勃勃地去见你。也或许，诗歌是诗歌，你是你。纵然我以诗歌为舟，寻到了你，也可能我所领悟到的不是你想表达的。

你用只言片语介绍海的另一边，并颇有感悟地说，同样的钢铁可以铸造大炮，也可以用来制作美食刀。我笑着插话戏说，也可以砍人。我想，此行回来，你定然有诗。行走过程里，因为眼疾，你戴着黑色墨镜。你的同行笑你，太会照顾自己了。你反驳说，又不发生你身上，你怎么知道别人的痛苦啊？你说，第一天，你几乎是随着人群的前进走路的。我想象着，你在那片洁净的土地上行走，呼吸着新鲜空气，然后用一眼看世界。想到一个词，半梦半醒。人生许多时候，都这样吧。我们很难真正做到澄澈。那么，让朦胧的继续着朦胧，让清明的继续着清明。

晚餐很简单。一人一份海鲜面，鱼香肉丝，石码五香卷。一人两瓶罐装啤酒。我们聊着文学，感慨文字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也很少人，能真正依赖文字为生。文字于我们，不过是生活里的一丝安慰。更多时候，我们还是要好好生活。写不写字，诗不诗歌，都顺其自然吧。

你的额上俨然有了光阴的痕迹，但仍旧书生气十足。若把你放在复杂的尘世里，想必也和我一样经常手足无措。诗人，也不过是凡人。他们只是比别人多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与生俱来的悲悯吧。

月色温柔。送你搭上返程的车。你说，什么时候好好喝一杯呢？如果还有如果，仍然愿意站在渡口，等待你归来。